他眉头微微蹙起,疲惫地睁开了眼,恰好与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对上了视线。
对方应该是个女子,容貌像是被迷雾遮盖了一般,连表情都看不出来。不过比起脸上的情绪,她的动作更容易暴露她的内心想法——她像是只兔子一般往后跳了跳,然后抱着膝盖歪着头打量着段延亭,语气格外随意地抱怨道:“你也真是的,要不是有我在,你刚刚就直接粉身碎骨了。”
段延亭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女子的装扮,视线落到她裙角绣着的琼花,意外道:“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是嘛。”女子似乎有些生气,抬手幻化出一面镜子,往段延亭眼前怼:“你不是天天跟你那讨人厌的师兄喊我狗尾巴镜吗?怎么这就不认识我了。”
“磐世镜?”
女子点头,想了想道:“你叫我阿磐就好。”
段延亭这才反应过来,上下打量着阿磐,见她不自在地退了一步,这才收回视线,环顾了一眼四周,疑惑道:“这是凡间?”
他似乎是在什么大户人家的府邸,看屋内的摆设皆是价值不菲的珍品,可惜都是没有灵气的观赏之物。墙壁上挂着一把长剑,段延亭注意到这把剑的材料虽然很好,但也和那些珍品一样毫无灵气。
显然,段延亭应该是在凡间的某处富贵人家中。
“你猜错了。”阿磐得意地笑了笑:“这里是磐世镜的内部。磐石镜内天生隔绝灵力,你自然没办法在这里感知到灵力。”
隔绝灵力?这是不是意味着……
段延亭下意识动用体内的灵力,却发现经脉内的灵力早已消失地干干净净,他甚至都无法取出纳戒中丹药和传音石。
“你反应倒是快。”阿磐看他掀起被子就要下床,连忙想要把他按回床上,抱怨道:“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你倒是不怕死,自爆的时候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若不是我把你强行拖进磐世镜,隔绝了你身上的灵气,就是你师兄亲自到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他的面前。”
段延亭的灵根受了不小的损伤,几乎是一动用灵力就觉得浑身如同钝刀割肉。他疼得站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阿磐的方向砸了过去,阿磐没反应过来,刚伸出手准备接住他时,段延亭已经连人带被子直接滚下了床。
她讪讪地收回了手:“你动作太快了,不怪我。”
段延亭被被子裹成了一个春卷,又热又闷,偏生又手脚无力,只能缓了口气道:“我知道,麻烦把我身上的被子扯一扯。”
阿磐疑惑地看着他,只听他像是极为丢脸地闭了下眼睛:“我动不了。”
阿磐当即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扯着被子的一角,将段延亭滚了几圈,这才将他从被子里解救出来,看他苍白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红晕,调侃道:“你现在不过是个凡人,应该说还是凡人中最为病弱的那一种人。所以把你们剑修逞强不怕死的性格收一收,我可不想下次让一具尸体进磐世镜里。”
段延亭身上的血衣早就破破烂烂了,自然被阿磐顺手扒掉了,只留下单薄的中衣。
他原本裹在被子里还觉得热,现如今扯开却又觉得冷,正在纠结之际,就看见阿磐将一件黑色的衣衫丢在他怀里,冲他努努嘴道:“可能有点大,你将就着穿吧。”
段延亭穿上后发现这衣服确实比他大些,而且这衣服的样式与现如今凡间百姓所穿的衣着不同,袖口裤口皆被束紧,似乎是过去武人会穿的衣服。
阿磐撑着下巴道:“喂,你想听个故事吗?”
段延亭正在检查身上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伤口,闻言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不要。我比较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联系师兄。”
阿磐:“……”
她才不管段延亭想不想听,理直气壮道:“听完我再放你出去。”
段延亭无奈叹了口气,等待她的下文。
阿磐:“你还记得之前宗门大比时你去的石蛇窟吧?”
段延亭心中一跳,有种怪异的感觉:“记得,怎么了?”
“我是从石蛇窟中诞生的,但石蛇窟之前并不止是一座秘境,而是一个蛇妖的尸首幻化而成的。”阿磐给出了一个让段延亭大脑空白的答案:“蛇妖没能抗过雷劫,魂体撕裂,将要魂飞魄散之际,机缘巧合之下附着在了磐世镜上,形成了器灵——也就是现如今的我。”
“……”
段延亭说不出话来。
因为当初降下雷劫的人就是他,换而言之是他杀死了百年前的阿磐。
阿磐并不知道段延亭前世的身份,所以看到段延亭浑身僵硬地盯着她时,只是笑着调侃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哪怕我曾经是蛇妖,我现在也不会把你吃了。”
磐世镜是被秦掌门和祁凛山山主从石蛇窟中带出来的,后来又一直被封存在覃天门的禁地中,直至被燕炽和段延亭他们带走,她才逐渐恢复自己的意识,也想起了一些有关自己的过去。她一直因为自己的过去患得患失,现如今想起了,自然要将自己的过去分享给段延亭,哪里知道她这些话在段延亭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前世的他作为仙人高高在上,施加雷劫一向按照天道旨意安排,从不关心有多少生灵死于他降下的雷劫。现如今当他自己也是凡间众生时,反倒明白了生灵性命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