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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张嘴还真是能说会道,当剑修真是埋没了你。”
  “那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给你念经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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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只是无意间的玩笑话,现在却一语成缄。
  待到雷劫的余威散去,那些吓退的妖兽们又卷土重来,用贪婪和嗜杀的眼神锁定在了燕炽身上。
  燕炽微微睁开眼,拿起逐厄剑回头看向已经悄悄围上来的妖兽,恍惚间他就好像成为了孟枕山,与他站在了同样的位置。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似先前那般狼狈,而是用逐厄剑直指妖兽的方向,结上血痂的嘴唇上下动了一下:
  “烧光它们。”
  幽蓝的火焰自燕炽身上燃起,这一次便是段延亭最熟悉的火焰了,和十四年后一样强大纯粹,对邪恶和污秽毫不留情地抹杀。
  火焰以燕炽为中心大范围燃烧起来,只灵火燃烧的并不是地上的花草,而是妖兽身上挥之不去的邪祟和杀戮之气。
  段延亭亲眼见证了燕炽年少扬名时真正的场面。
  火焰舔舐过的妖兽皆发出嘶吼,不多久便被燃烧成了灰烬,那些妖兽们露出了面对雷劫时同样恐惧的反应,扭头想要逃跑,却被有灵性的火焰缠住手脚,眼睁睁地看着火焰吞噬掉它们的四肢,直至它们自己也湮灭在熊熊火焰中。火焰在烧尽了燕炽周边的妖兽后并没有消失,而是不断地蔓延,直至蓝色的火焰将整个止行峰吞噬。
  更神奇的是,这些火焰真的未曾烧毁止行峰中的一草一木。
  段延亭瞠目结舌地看着堪称奇景的一幕,心中莫名有种难怪师兄是天道偏爱之人的赞同感。
  燕炽站在蓝色的火焰中,眼眸中倒影出来的火焰在不断跳跃着,可眼底却是如同冰封一般的麻木和空洞,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皆不是出自他手。
  所以当师尊和其他仙门的人找到燕炽时,看到的就是燕炽披散头发,遍体鳞伤的模样。
  “再等一等。”
  当燕炽听到身后的声音时,并未回头,只是轻声道:“烧完最后一个妖兽,这火就停了。”
  师尊察觉到了燕炽的不对劲,快步走到燕炽面前,抓着他的肩头让他看向自己,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燕炽,你——”
  他盯着燕炽,突然不说话了。
  年少的燕炽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说:“对不住师尊,看来这次游历并没有让我有所长进,反而连累了师门了。”
  少年的眼睛不再是清透明亮的黑色,而是浓郁深沉的红色。暗红色的魔纹犹如活物一般在他脸上舒展开来,与那双赤红的眼睛极为相称。
  燕炽入魔了。
  段延亭看着燕炽露出的侧脸上的魔纹,只觉得如同被人当头一棒,险些站不稳。
  他知道燕炽有心魔,却不知燕炽居然早在十四年前就入过魔,那如今的燕炽又是怎么回事?
  这头,师尊压下眼中的震惊和心痛,匆匆往他手中塞了一样的东西,对他道:“你先离开这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若是不能解决……”
  师尊压下眼中的不忍,低声叹道:“就不要回来了。”
  燕炽若是以魔修的身份回祁凛山,只会是死路一条。
  “多谢师尊。”
  燕炽没有再露出悲伤的表情了,因为孟枕山的死已经耗尽了他目前所有的情绪,所以他只是麻木而僵硬地朝着师尊的方向鞠了一躬,便在师尊身形的遮掩下消失在了人前。
  段延亭回头看了眼师尊的方向,循着燕炽的方向追了过去。
  燕炽并未依靠术法,而是靠着两条腿一点点地走下了山,直至太阳已然升到了半空中。
  他回头看了眼止行峰的方向,在看到蓝色的火焰已经消失之后,他才如释重负一般地笑了出来。可笑着笑着他却又哭了出来,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半晌喃喃自语道:“我不该与你成为朋友的,都是我害了你。”
  段延亭半蹲在燕炽身边,抬手虚虚抚摸着燕炽侧脸的魔纹,轻声道:“不怪你师兄,不怪你的。”
  可燕炽听不到,只是犹如幼兽般哭泣了片刻,突然用力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眼中迸发出的决绝和不甘让段延亭心惊,他听见燕炽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什么都被人安排好了。”
  “孟枕山会死就是因为我的逃避和掉以轻心。”
  “以后,我不会再逃了。”
  燕炽将一切都归咎在自己的身上,说着让段延亭听不明白却又心惊的话。
  他的眼眸因为入魔红得吓人,无意识地将手按在魔丹所在之处,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片刻后,燕炽突然撕下衣服的一角,直接塞入口中,在确保布条将自己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后,他拿起摆在一旁的逐厄剑。
  段延亭的心脏莫名狂跳了起来,就连逐厄剑也若有所感,发出了警示的“嗡嗡”声。
  燕炽抚摸着逐厄剑的剑柄,感受着孟枕山在剑上留下的最后一抹气息,沉默着将逐厄剑从剑鞘中抽出。
  紧跟着,剑尖被其主人调转了方向,朝向了自己的方向。
  “唔!”
  伴随着少年人饱含痛意的闷哼声中,旁边的草木染上了不属于它们的殷红。
  段延亭浑身发冷地看着这一幕,直至一颗布满魔纹的金丹携着血肉滚落到了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