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斐点点头道:“已经巡察的差不多了。”
范镇和吕大均相视一眼。
张斐问道:“二位还有事吗?”
范镇道:“大庭长是来巡察公检法的,可才与我们谈过一回。”
张斐笑道:“我的巡察,不是跟庭长和检察长交流,而是看当地民生名声,因为法制之法的理念是捍卫百姓的正当权益,具体就是在体现在民生上面。而这熙河地区,在二位的管理下,非常繁荣,没什么可说的。”
“不不是。”
范镇突然道:“其实,我们还有些事,还想与大庭长讨论一番。”
张斐问道:“什么事?”
范镇道:“就是这户籍的事。”
“户籍?”
张斐愣了下。
范镇点点头道:“根据朝廷法度,我们与邻国的贸易,都是开设榷场,供双方百姓交易。”
张斐点点头道:“这我知道。”
范镇道:“但是熙州极为特殊,看起来,整个熙州就是一个大榷场,但是这也引来一个问题,就是很多人定居在熙州。
尤其是这两年,来熙州定居的商人、工匠是尤其多,这些人该不该算我大宋百姓,是不是该发户籍给他们。”
张斐问道:“现在是怎么规定的?”
范镇道:“如今熙州本土人士和外来人士,全都是拿着临时户籍,往西他们是自由的,但是要想去中原,则是需要去警署办理相关公文,而且通过的机会很小,因为这里有很多吐蕃、西夏的密探。
可以这么说,他们去西夏要比去中原还要方便。
但这非长久之计,既然熙州已经是我大宋领土,而当地百姓却拿不到我大宋户籍,这随时可能发生变数。”
张斐点点头道:“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不过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得回去之后,与立法会那边商量一下。”
吕大均突然道:“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西夏很多人受到迫害,逃往熙州定居,这些人又该如何处理?最近这种情况是越来越多,而且西夏方面对此也非常不满,已经好几次,传信来,让我们将人交回去。”
张斐反问道:“吕庭长对此怎么看?”
吕大均道:“我认为如果是鸡鸣狗盗之辈,在西夏违法,那可以交还回去,但如果是受到梁太后的迫害,我们可以收留他们。”
张斐略感惊诧,“吕庭长就不怕因此与西夏发生冲突吗?”
吕大均道:“根据我们得知的消息,梁太后本应在今年就还政于他们国主,可是梁太后却想着继续把持权柄,而他们国主更倾向于与我大宋交好,故而梁太后才禁止与熙州贸易,同时派爪牙迫害与我大宋交好贵族和商人。
若是真想避免与西夏的冲突,就更应该给予这些人庇护,以此来逼迫梁太后还政他们国主。”
范镇点点头道:“老朽也赞成这么做。”
他们虽然都不愿意开战,但是梁太后这种行为,是他们文人最为反感的,要是将人交回去,那不就是助纣为虐,传出去,他们还做不做人,他们干不了这种事,这其实算是一种儒家的意识形态。
因为西夏不是一个部族社会,是有国家政权的,梁太后这么干,影响是非常恶劣的。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啊!张斐暗自一喜,点点头道:“我觉得二位说得很有道理,但这可不是小事,如果要立法,必须得通过立法会。
不过据我所知,临时法中,对此并没有具体规定,所以我建议二位拿一个代表人物出来,给出一个判例,后续就能够根据这个判例行事。”
吕庭长道:“可以这么做吗?这到底也是属于外事,判例也是需要理由的。”
他们总不能真以意识形态去保护那些人吧。
张斐想了一会儿,道:“以捍卫熙州利益为名。”
“熙州利益?”
“对啊!”
张斐点头道:“熙州的繁荣就是来自于贸易,来自于通商,任何伤及贸易的行为,都是严重伤害熙州的利益,如果熙州周边一切禁止贸易,都无动于衷,那熙州必然走向衰败。
这也关乎到熙州百姓的切身利益,根据法制之法的理念,皇庭必须要维护这一点。”
吕大均听得眼中一亮,立刻拱手道:“多谢大庭长指教。”
等到这个判例一出,整个计划将变得更加完美。张斐暗自一喜,谦虚道:“哪里,哪里,说来也真是惭愧,我巡察半天,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些情况,真是多谢二位告知。”
然而,吕大均和范镇的到来,也并没有让张斐多在熙州逗留一会儿,他还是如期离开熙州,前往河中府。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乔装打扮,直接来到皇庭。
河中府,皇庭。
“哎呀!坐在这里竟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往熟悉的椅子一坐,张斐不禁感慨道。
“老师,请喝茶。”
蔡卞为张斐斟上一杯茶。
张斐笑问道:“你们最近怎么样?”
蔡卞忙道:“承蒙老师挂念,学生一切都好。”
说到这里,他又迟疑了下,“就是,就是。”
张斐瞧他一眼,道:“就是什么?”
蔡卞道:“就是学生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学生去江南,推行公检法?”
张斐好奇道:“你想去江南吗?”
蔡卞点点头道:“如今整个西北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于公检法,学生留在这里,也只是每天审理一些案件,可绝大多数案件,县里的庭长都能够处理好,学生还是希望能够去其它地方推行公检法,普及老师的法制之法。”
他还年轻,有干劲,希望能够尝试更多的挑战。
张斐笑道:“将你们留在西北,其实有原因的。”
蔡卞问道:“什么原因?”
张斐道:“就是因为西夏的存在,导致西北地区至关重要,如今暂无冲突,那当然另说,可如果有战事,西北要动员起来,你认为其余人能够处理好吗?”
蔡卞小心翼翼问道:“可是朝廷最近不是要主修内政吗?熙河拓边也已经彻底停止下来。”
张斐道:“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西夏太后又在搞风搞雨。”
蔡卞点点头道:“学生明白了。”
正说着,下人来报,苏辙来了。
张斐立刻出门相迎,一番寒暄后,三人再度回到屋内。
苏辙笑道:“我还以为大庭长会先来河中府,找些帮手,一块去边州推行公检法。”
张斐半开玩笑道:“可不敢。这要是请苏检察长去,那只会坏事的。”
苏辙笑吟吟道:“此话怎讲?”
张斐笑道:“我可是听说,苏检察长最近几年在西北杀疯了,那些将军可是怕得紧啊!”
张斐在的时候,他跟元绛一直保持着秘密沟通。但他走之后,苏辙可不管你们这么多,只要让他们查到证据,必然是不留情面,许多地主、贵族都被苏辙给干趴下了。
苏辙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之所以害怕,那是因为他们心里有鬼,而大庭长却让他们自己举荐司法官员,这更会助长他们的气焰,也会破坏公检法的名声。”
张斐诧异道:“苏检察长已经知道了。”
一旁的蔡卞嘿嘿道:“如今贸易通达,这消息很快就传来了。”
张斐耸耸肩道:“但是这能怪谁。”
苏辙问道:“此话何意?”
张斐道:“我大宋数十万禁军,可最有战斗力的,就是他们这几只西军,如果我们轻易破坏如府州那种制度,会不会影响到西军的战斗力?这都犹未可知,而西军的战斗力,又影响到国家安全,可在充分证据之前,朝廷也不敢轻举妄动。”
苏辙道:“那就不要在边州推行公检法,让他们这些武将来推举司法,这难道就不会破坏司法制度吗?”
张斐道:“可事实证明,目前文官使坏的比较多。”
苏辙道:“但也是文官建立起公检法的,而且,我认为,在边州推行公检法,其实更有助于边防,若是在战争时期,公检法能够稳定住后方的民心,武将可以专心于战场。”
张斐道:“但是那些武将是有私心。”
苏辙道:“所以,大庭长不认为这是一种纵容?”
张斐笑道:“苏检察长应该记得,我们初到河中府时,我对很多行为都是非常纵容的,凡事都得一步步来,这也是我的办事风格。”
苏辙道:“可我就担心,他们会破坏公检法的名声,正如大庭长所言,这公检法建立起来非常困难,但要破坏它,却又非常简单。正是如此,我们这些年才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突然道:“还是说大庭长这么做,是另有目的。”
这家伙真是一点没变。张斐笑道:“苏检察长认为,我这么做会有什么目的。这难道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苏辙疑虑地瞧了眼张斐,笑道:“这谁知道呢,就如同当年谁也想不到,私盐会如洪水一般涌入西北,凑巧又解决了这盐债危机。”
张斐立刻道:“这私盐跟我可没有关系。”
苏辙却没有纠结,而是转移话题道:“不知大庭长这一路巡察下来,有何看法?”
张斐点头道:“非常好,我甚至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苏辙又道:“但其实只是虚有其表。”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苏辙道:“百姓是过得比以前好,但家里并不殷实,而官府则是依赖于债务,仓库里面也并没有多少存粮,稍有风吹草动,这情况可能就会急转直下。而其中的主要原因,就是熙河拓边。我们应对的其实并不从容。”
张斐笑道:“这种情况很快将会得到改善。”
苏辙好奇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相信苏检察长也听说了粮食署和漕运改革的消息。”
苏辙点点头。
张斐道:“这番改革,会减轻西北的压力,因为粮食署是用采购的方式,去满足京城所需,显然去江南购买粮食要更为划算。
而西北的税政将会走向钱币化,等到税币与盐钞对接后,西北可以用盐钞上缴税钱,不需要将大量的粮食运到京城。
如此一来,官府的粮仓将会马上充盈。”
苏辙却是一惊,“这么做不是为了与西夏开战吧?”
张斐一拍脑门,“苏检察长,这府库不充盈,你怪边疆战事,朝廷想办法让府库变得充盈,你又认为是在为打仗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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