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绾却道:“王相公认为这事还不严重吗?皇庭直接命令检察院都直接上皇城司抓人,到底以后是听皇庭的,还是听官家的。”
王安石沉默半响,不禁摇头一叹,如今他对公检法的前景也是非常不看好,实在是太激进了一点,但似乎他们又没有退路,又叮嘱邓绾道:“这事你就别掺合了。”
邓绾赶忙道:“下官知道,别说下官,其他人都不敢沾边,就连文公他们都没有说话。”
王安石笑道:“他们不说,那是还没到时候,等到这结果出来之后,你看他们闹不闹,故此我才让你别瞎掺合,以免被他们抓住把柄,到时可有你受的。”
政事堂。
“君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赵阅道以官职担保,让检察院去调查此案?”富弼稍显焦虑地问道。
司马光道:“赵相公与我谈过此事,但并非是如外界所言,他未有以官职担保,这皇庭是讲究证据,大庭长就不可能在调查期间,做出决断,其实赵相公只是向官家建议,让检察院介入调查,以免皇城司胡作非为。”
文彦博道:“所以外面的说得都是谣言?”
“,那也不是。”
司马光叹了口气:“官家对此很是不满,在与赵相公的谈话中,确有一丝威胁之意,如果最终未能找到证据起诉,亦或者败诉,可能会很麻烦。”
富弼摇头叹道:“不应如此啊,皇庭下达这道命令,乃是为求司法公正,此也是公检法职责所在,所以只要能够公正的判决,那便是合理的,又怎能以结果来论成败,此非司法所求啊!”
司马光摇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对面可是皇城司啊!”
文彦博道:“既然如此,检察院方面可有把握?”
“这我也不大清楚。”
司马光摇摇头,“根据目前所知的消息,那厢兵的确说了不满朝政的话,但绝无意图谋反,至于说谤议朝政,这这也不好说啊!而那边皇城司也对他们用以酷刑,迫使他们认罪。”
富弼皱眉道:“皇城司是被允许动用刑罚的,他们又的确说过这话,这如何证明屈打成招,滥用刑罚。”
文彦博点点头道:“是呀!这如何证明?”
司马光皱眉道:“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以往要证明屈打成招,必须证明,对方是完全清白的,如果不是清白的,刑罚就是使用得当,所以要想定皇城司的罪,必须要证明那两个厢兵是完全清白的。”
文彦博道:“这就更难了,到底他们说过那番话,如何去判断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哪怕证明他们是清白的,可光凭那番话,对他们使用刑罚,那也是情有可原的,这官司怎么赢?”
司马光瞧了眼富弼,见他也是皱眉不语,道:“这就只能看张三的,目前也只有他能做到,好像今日他们已经派人前去皇城司调查此事。”
他们心里都隐隐有些后悔,让这件事往这个方面发展,对自己好像非常不利。
他们都知道,在这种宣传的作用下,一旦检察院输掉官司,牵连到赵抃,今后想要再限制住皇城司,那真是异想天开。
大家更加不敢去调查皇城司。
傍晚时分。
检察院。
“张检控回来了。咦?齐济他们呢?”
坐在院内审查资料的王巩,忽见张斐独自走了进来,不免感到好奇。
张斐愣了下,左右看了看,“齐督察还没有回来吗?”
王巩反问道:“你没有去皇城司吗?”
“没有!”
张斐摇摇头,“我是刚从家里赶过来,算时间齐督察应该回来了。”
“你为何没去?”
“我害怕!”
“?”
王巩听到这个答案,差点没有咬着舌头,你之前去到皇城司,直接都将人家公事给抓来,是建国以来第一人,你还会害怕,不禁问道:“你怕什么?”
张斐道:“他们不是要去见那两个厢兵吗?”
王巩点点头。
张斐道:“那两个厢兵肯定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我是最怕见到这种场面。”
王巩愣了愣,旋即呵呵笑出声来,又道:“抱歉!真是看不出张检控还有这一面。”
张斐笑问道:“怎么?我看上去很残忍吗?”
“不不不!”
王巩又道:“只是,只是看惯了张检控在庭上大杀四方,所以!”
张斐微微耸肩道:“将犯人定罪死刑与亲眼目睹执行死刑,那可不是一回事。”
当初在登州牢狱时,他就最看不得别人受刑,哪怕是打板子,以前看电视,他也受不了那些场面,会做噩梦的。
“这倒也是。”
王巩点点头,又问道:“其实那边的情况,我们也大致了解清楚,到底我们检察院该如何处置?”
张斐道:“如果对方只是酒后胡言,并没有其它意图,是受到皇城司的酷刑,才愿意认罪的,就得告皇城司滥用刑罚,屈打成招。”
王巩皱眉道:“可是如何证明他是酒后胡言,没有其它意图,这恐怕只有那两个厢兵自己知道。”
张斐笑道:“那就得通过仔细的调查才能知晓,这黑的他白不了,白的黑不了。”
王巩兀自不明白。
他认为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反正就是这么回事,怎么去证明皇城司有屈打成招。
之前他就在查相关案例,那么屈打成招的案例,全都是纯粹被冤枉的百姓,且都闹到朝廷来,有宰相站出来指责,官员才有可能被定这罪名。
也就是一般情况下,很难给官员定这个罪名的。
原因很简单,就是用刑逼供使用非常频繁,到底目前侦查技术有限,面对对方死不认罪,用刑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这确实帮助官府侦破很多案子,那也就避免不了屈打成招。
凡事都有两面,怎么去把握这个度,其实是很难的,就是包拯也经常用刑。
直到二更时分,齐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检察院,当然,许遵、张斐也都没有下班,是一直在院里等着的。
“那两个厢兵可还好?”
许遵先是问道。
齐济是心有余悸道:“被折磨的就剩一口气了,据他们的供词来看,应该是自我们公检法介入后,皇城司那边对他们稍稍好了一点,给他们足够的食物,目前我们已经将他们转移到警署,有专门的人看着。”
许遵问道:“那你们可有向他们问供?”
齐济点点头,“其实跟我们预测相差无几,他们只是因为听到那场听证会,这心有感触,又加上了喝了点酒,就抱怨了几句,哪知这横祸天降,差点就死在里面。”
说着,他便将二人的供词递给许遵,又补充道:“这只是一个大概,由于二人此时身心疲惫,问不了很详细的,等他们休息好之后,我们会再去仔细询问一遍。”
许遵接过供词后,道:“除此之外,我们还要照例去询问他们的亲人,以及他们军营里面的好友,上司,等等。”
齐济问道:“就仅是如此吗?”
张斐笑问道:“齐督察有何建议?”
齐济郁闷道:“我哪有建议,要只是照例询问,能能打赢这场官司么?”
张斐问道:“齐督察认为他们是不是在屈打成招。”
“这一定是的。”
齐济道:“但是,但是这如何证明?”
张斐高深一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总有破绽的。”
当日晚上,检察院和警署成立一个联合小组,开始针对此案相关人员,进行调查,询问口供。
而那边皇城司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更加不会轻视张斐的争讼能力,于是认为自己也该请珥笔来保护自己的权益。
李家书铺。
“此案你们也已经了解的非常清楚,倘若真上得皇庭,你们可有信心打赢这场官司?”
刘仁赞向李国忠问道。
李国忠道:“如果对方真要告皇城司屈打成招,滥用刑罚,我认为这是很难的,但是有张检控在,这我也不好说。”
刘仁赞道:“对面肯定就是张检控。”
李国忠道:“那我只能保证尽力而为,不瞒刘公事,我们很少在张检控手里赢下官司。”
刘仁赞问道:“那你认为,他会怎么去打这官司?”
这其实就是在暗示李国忠,我们皇城司可以额外为你们提供帮助。
李国忠心如明镜,但却是紧锁眉头,又看向李磊。
李磊也是摇摇头,主动向刘仁赞道:“刘公事,如果对方不是张检控,这官司我能保证一定赢,因为在对方明显有错误的情况下,是很难判断屈打成招,滥用刑法,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这官司还能怎么打。”
李国忠突然问道:“不知皇城司是否知道,检察院在调查什么人?”
刘仁赞道:“这事我们一定都盯着的,但检察院就只是照例询问与那两个厢兵相关的人,如他们的亲人,军营里面认识的,以及他们的上司。”
李国忠道:“这最多只能证明,那两个厢兵暂时没有扰乱军心、意图谋反,可谁能保证,没有这打算,而且谤议朝政的罪名,也是板上钉钉。”
几人聊得一会儿,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李国忠他们对此案,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只是对张斐没有信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张斐打官司,几乎是全胜记录,李国忠他们就没有赢过,可整个京城也就李国忠能够跟张斐过上几招,皇城司也没有别人可选。
当然,目前来说,还是处于调查阶段,检察院也没说一定起诉,刘仁赞来找李国忠,只是未雨绸缪。
刘仁赞走后,李磊便紧握拳头道:“真希望此案能够上庭诉讼。”
李国忠问道:“为何?”
李磊道:“因为此案对于我方是非常有利的,我也希望能够打败张检控一次。”
李国忠闻言,立刻叮嘱道:“千万不要对张检控抱有这种胜负心,就是输了,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要为此感到沮丧。”
李磊问道:“为何?”
李国忠道:“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创造出来的,我们现在打官司的技巧,也全都是向他学的,可谁知道他藏着多少技巧,输给他并不丢人,我们只求尽力而为。”
经过数日的调查,检察院终于得到一份完整的口供,但这份口供,在齐济、王巩他们看来,全都是意料中的,没有什么惊喜。
可是,张斐确认这足以向皇庭提起诉讼。
难道我们看到的不一样吗?
“张检控,你是不是又瞒着我们,私下去搜查证据?”齐济问道。
上回那场谋反案,张斐手中就有一分机密证据,导致齐济、王巩是毫无参与感,心里对此肯定不满。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