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一直都非常热衷于斗争,因为在他看来,必须要依靠斗争,去团结力量,这样才会有产生凝聚力。
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他们还是要借对付公检法来扩张自己的势力,同时又要求张斐对他们尽量网开一面。
他才不会为了公检法着想。
张斐思索半响,点点头道:“这倒是可行,反正吕校勘请放心,我是绝不会做出伤害新政的事情来。”
吕惠卿点点头,虽然他对张斐始终有所保留,但是目前来说,张斐还真是没有做出伤害新政的事来,他有理由相信张斐,又道:“如今官家已经将税务一事,交予制置二府条例司来办,你有何想法?”
张斐道:“一切如常。”
“嗯?”
吕惠卿似乎有些不明白。
张斐道:“我们越是积极应战,反而会中了对方的圈套,我觉得我们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一切如常,以不变应万变。”
吕惠卿稍稍点头。
这吕惠卿前脚刚走,那司马光后脚便至。
见到张斐,司马光先是问道:“你可知道今日会议的结果?”
张斐点点头:“刚刚知晓。”
司马光不禁是一声长叹,“唉老夫最为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呀!”
他当初不敢挺身而出,担任改革变法的重任,就是担心处理不了这种情况。
其实公检法是更符合司马光的理念,肃清吏治,节省开支,轻徭薄赋,但是他认为,这难于上青天,要不然王安石也不会去另外想办法。
他原本以为,强调司法,慢慢肃清吏治,是可以避开这一点,但不曾想,税务司的出现,打乱了他的部署,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张斐笑道:“司马学士与其在这抱怨,就不如帮点小忙。”
司马光问道:“怎么帮?就事论事,公检法本就没错,只是想要做到事事都依法,几乎又是不可能的。”
张斐道:“也是有可能的。”
司马光赶紧问道:“此话怎讲?”
张斐道:“关于齐州谋反一案,其实已经给予我们一些启发。大家之所以害怕,乃是在于当下法律条例,还是过于严苛,这反而会增加执法的难度。刑罚过于严苛,执法就得相对宽容,反之,刑罚若是能够宽容一些,执法反而能够更加严格。”
如秦国那样,刑罚严苛,执法也非常严,肯定是玩不下去。
在一个范围内,刑罚和执法是有相对性的,律法太过严苛,执法就得非常宽容,不然的话,肯定会出问题。
现在宋朝很多刑罚也是非常严酷,这导致很多的判例,都是从轻处理,因为人都有恻隐之心,百姓是真不容易。
公检法是要尊法,这肯定会增加公检法的难度。
司马光捋了捋胡须,“你的意思督促立法会修改刑罚条例?”
张斐点点头,“现在对方显然是要对付执法,那么减轻刑罚,对于执法是非常有利的。还有,立法会应该加速通过契约原则。”
“契约原则?”
司马光又问道:“这是为何?”
张斐道:“因为一切的本质,都是金钱在作祟,只要百姓过得富裕,国库充盈,那他们的一切阴谋诡计,就都会显得无足轻重。反之,稍有风吹草动,公检法就可能会彻底崩塌,河中府的成功,在于百姓的负担是越来越轻。立法会得通过一些,利于民生的法律条例,这样执法也会相对容易。”
司马光思索一会儿,点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行,到时我去找富公他们商量的。但是你们也得万事小心,如今所有人都盯着公检法的,稍有失误,可能会酿成大祸。”
张斐却是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小心也是会犯错的,唯一推卸责任的办法,就是一切都遵循规则,到时无论对错,也就不会贻人口实。”
司马光呵呵道:“你这是歪理正说啊!”
张斐笑道:“但是要做到这一点,远比不犯错还要难啊!”
司马光稍稍点了下头。
张斐原本不想去催促立法会通过他在河中府的判例,但如今对方在提速,立法会也得赶紧跟上。
但他也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还不至于手忙脚乱。
因为他在入仕之前,已经考虑好如何应对皇权这个问题,如果不想好这一点,去贸然推行法治,那就跟慢性自杀没有区别。
应对的办法其实也简单,没有别的,就是财政,只要财政向好,赵顼就能够做出一定的牺牲,反之,你干什么都是在破坏皇权。
就是这么现实!
这也是为什么张斐向吕惠卿承诺,绝不会冲撞新政,因为他是不具备行政权,而且他强调政法分离,他就得通过王安石去改善财政,事业法不就是他通过王安石去颁布得么,他当不会去破坏新政。
司马光和王安石这对前世的冤家,对于他而言,是缺一不可。
司马光走后,那许芷倩便是来到厅内,又面露担忧地问道:“张三,当下局势很严峻么?”
张斐笑道:“是有一点,但都在预计中。因为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斗争,毕竟他们就只需要往池塘里面倒上一盆碳灰,池水就会立刻变的浑浊,可你想要将这一池水变清,那可就非常困难。”
许芷倩轻轻点头,“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张斐道:“我只能是见招拆招,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对于公检法的攻击,是永远都不会停止的,因为人性就是贪婪的。”
原本张斐打算多放几天假,但是出了这事,他必须得马上回检察院,稳定住军心,那许遵也是这么建议的。
检察院
“听说这几日院里很是热闹啊!”
放假归来的张斐,是一脸轻松地与齐济、王巩闲聊起来。
“何止是热闹。”
齐济好似强颜欢笑道:“咱们检察院如今过得可真是如履薄冰啊!”
“是吗?”张斐笑问道:“此话怎讲?”
齐济郁闷道:“那场官司结束后,就有许多百姓上门求问,好似无论什么事,我们检察院都能够为他们做主,而之后关于税务司接管税务的消息,传出来后,百姓又将这功劳全记在咱们检察院头上,无不赞美。”
张斐道:“这是好事啊!”
齐济摆摆手道:“这可不是好事,如今百姓对我们的期待那么大,但是我们真的能否扫清世上不平之事,那可不好说。倘若做不到,就可能会引来百姓的唾骂。”
王巩笑道:“不但如此,京城的权贵,已经对我们是恨之入骨,肯定也是处心积虑地想办法对付我们。”
齐济问道:“张检控,税务司在齐州,尚且遇到那么多的问题,更何况是咱京城,几乎就没有一个权贵不逃税的,还有那些宦官,倘若税务司调查他们的话,那咱们也抓告吗?”
张斐皱眉道:“宦官也逃税?”
齐济往门外瞧了眼,然后小声道:“听说就那中贵人蓝元震,在京畿地至少也得有上百顷土地,但从未听说过他有交过税。”
他们那方面功能都没有,要钱干嘛?张斐暗自嘀咕一句,又道:“这是税务司的问题,他们拿出证据,咱们就告,他们要怪就怪税务司,怪咱们干什么?”
王巩道:“但如果税务司网开一面,就有可能会有人来告税务司徇私枉法,咱们又怎么处理?”
齐济是连连点头。
想想都睡不着觉,这简直不要太难。
张斐笑道:“若有证据,那就提起上诉。我们不要受到外面的舆论影响,也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这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违法,犯不着咱们来害怕,这是什么道理。”
“张检控说得很对。”
只见许遵走了进来。
三人立刻起身行得一礼。
许遵坐下之后,又道:“只要你们以身作则,严于律己,就无须害怕,其余问题,怪不到你们头上去的,本官将会一力承当。”
齐济、王巩顿时无地汗颜,但也令他们备受鼓舞。
许遵又道:“当务之急,我们检察院还是得扩充人员,以当下检察院的人力,可能无法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们对此有何建议?”
齐济、王巩不免看向张斐。
张斐忙道:“这事我是真不擅长。”
王巩若有所思道:“以前我朝的司法权力,其实相对是比较混乱的,如转运司也有专门的司法审理,更别说那提点刑狱司,而如今司法权力皆归公检法,这些官署作用不是很大,不如先从这些官署招募人才,甚至可以建议朝廷罢黜这些官署,如此也能够整合司法权力。”
许遵点点头道:“言之有理,我朝政令迟滞,就是在于冗官,职权过于分散,如今这情况,若不整合司法职权,对我们是非常不利的。行吧,我明儿就跟司马学士谈谈此事。”
由于北宋的特殊军政、行政制度,导致东京汴梁变得尤为特殊,跟地方州府就宛如两个过度。
这里面利益纠葛,真是盘根错节,其复杂性,远不是河中府能够比拟的。
如今对方已经将税务摆在台面上,接下来公检法可能会面临非常复杂的税务案件,而在京城的公检法中,只有警署完成编制扩充。
这是因为赵顼要将皇家警察打造成一支武装力量,他对于警署扩充是非常支持的,如今皇家警察取代许多巡卒的职权,慢慢的将禁军束缚于军营中。
但是皇庭和检察院并未进行大规模编制扩充,而且之前一直都是双轨并行,旧司法制度也一直在运行中,很多官员都具有司法权力。
但税务司只能跟公检法对接,公检法也确实要寻求整合司法权力,否则的话,到时又是一笔笔糊涂账。
这也的确是当务之急。
因为对方是不会再给公检法太多时日,其实对付公检法,也不需要太动脑筋,到底整个朝廷是存在系统性腐败的,有着太多的素材。
二更时分。
孟府。
“孟知院在这大晚上找我们来,是有何急事?”
谢筠忐忑不安地问道。
裴文也是疑惑地看着孟乾生。
如今这战斗已经打响,他们也是草木皆兵。
孟乾生却是笑道:“今日我听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想分享给你们。”
谢筠、裴文相视一眼,均表示困惑。
大半夜让我们过来,分享有趣的事?
你就这么有精力吗?
谢筠问道:“什么有趣的事?”
孟乾生道:“今儿下午,大名府转运判官徐盛回京听候调任,晚上他请客吃饭,在席上,他跟我说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河北水利都监程昉,要弹劾大名府团练副使程颐鼓动黄河水兵,违抗皇命,犯上作乱。”
裴文闻言大惊,“真的吗?我怎从未听说过。”
他们御史台消息可是非常灵通的。
“你先听我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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