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道:“那就只能让张三前去。”
王安石道:“张三也不是说不去,而是他想派人先去探探路。你是跟他打过交道的,应该也知晓,这小子虽然很年轻,但是城府极深,做任何事之前,都会深思熟虑,若无把握的话,他是不会轻易尝试的,当初甚至连官都不愿意当,可见他有多么小心。”
“这倒也是。”吕惠卿点点头,又问道:“那不知对方会推荐何人前去?”
王安石还真不敢说,会让范镇过去,摇摇头道:“这种事张三也做不了主,还得司马君实来拿主意,但肯定不是我们满意的人选。”
先给吕惠卿打预防针。
吕惠卿纠结半响,“恩师,如果事事都必须征求对方的支持,此不利于新政发展啊!”
王安石道:“此非常态,实在是此番大捷,成果斐然,以至于我们都没有做好准备,倘若早知能取得如此成功,我们做好应对准备,也不至于被他们牵制。往后,对西夏用兵,我们必须做好充分准备,以免又重蹈覆辙。”
不单单是他们,朝廷也没有做好这准备。
可见宋朝对自己的军事,并非那么有信心,如果是唐朝,尤其是贞观年间,都是这么打,唐太宗先是一顿策反,拉一波,打一波,时机成熟,找个借口就出兵,战争都是进行的非常快,损耗也小。
有趣的是,保守派那边的看法,跟他们是一模一样,也不大愿意跟对方合作。
“如果张三都无把握,那证明王韶之法是根本不可行,派范景仁去,也只是给对方提供一个推卸责任的理由,到时我们都难辞其咎啊。”
文彦博是摇摇头道。
富弼则是略显犹豫不决。
这公检法不是万能药,能不能解决问题,别去了拖了后退,这会变得更加复杂。
司马光也解释道:“范景仁只是去打探一下,到时若有需求,张三还是会去的。”
文彦博道:“王韶为何急于让公检法前去,定是因为他无法控制当地局势,且又进退两难,于是才上奏拉公检法下水,可见其中凶险。
然而,若是成功,王介甫肯定又会像上回一样,将其中功劳全部据为己有,毕竟这个战略是他们支持的,而我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不但得不到半点好处,还有可能承担所有责任,此事还得三思而行。”
司马光差点被文彦博给说服了,他也是这么想的,管得好,功劳都是对方的,管不好,责任全在我,于是又看向富弼,“富公怎么看?”
富弼瞧了眼司马光,问道:“张三能否不去?”
司马光叹道:“要是他能不去,那就没有这么多事。”
富弼摇头道:“所以我们也没得选,范景仁若是不去,张三必去无疑。而目前在多数人眼中,张三就是代表着公检法,张三前去,一旦失败,公检法将会面临很大的危机。
我们只能支持张三的建议,让范景仁先去打探一下,实在不行,再由张三前去,他既然这么说,肯定也是有些把握的。”
他跟文彦博的区别就在于,文彦博更多是出于政治风险考量,但富弼如今是完全倒向公检法,他这番考虑,完全是出于对公检法的保护,此时此刻,张斐与公检法绑定的太深,张斐如果在熙河失败,公检法将会面临很大的危机。
如果要保公检法,就必须要支持张斐。
司马光点点头,又看向文彦博。
文彦博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话虽如此,那也得王韶会听取我们的建议,愿意与范景仁合作,否则的话,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司马光道:“公检法若是去了,听不听也就由不得他啊。”
文彦博呵呵笑道:“要是这么简单,那可就好了。不过富公说得也对,即便我们拒绝,张三肯定也会去的,我们别无选择。”
张斐也没有闲着,虽然各方都没有完全表态,他也得先说服马天豪。
“去去去!”
马天豪一听这事,差点就让人棍棒将张斐给轰出去,“你自己都不去,你让我去,你到底是何居心啊!”
张斐也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还是面不改色道:“那是因为四哥你比我更加适合。”
马天豪哼道:“我可不是小义,你这一套不好使。”
这个跟慈善基金会没有关系,那他自然是非常坚决地拒绝。
张斐道:“我在第一次来找四哥合作时,就打听四哥这青面判官的由来,四哥是禁军出身。”
“那又如何?”马天豪道。
张斐道:“而去到那里,四哥就是代表着军方利益,为军方赚取军费,所以四哥对于禁军得了解,那就是最大的优势。”
马天豪懒得听他瞎忽悠,一挥手!
“等等会再拒绝。”
张斐赶紧制止他,又道:“此外,马家的利益若是能够和军方绑定,四哥就不需要再依赖相国寺。”
马天豪眨了下眼,旋即又道:“依赖相国寺,也比依赖军方要好。”
张斐笑道:“难道四哥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买卖,自己做主吗?当初关于地税、盐钞,四哥可都受困于相国寺,被迫跟着他们一块向朝廷发起攻击,完全不能以自己利益为主。
若是四哥能军方打好关系,同时利用相国寺来制衡军方,就可以做到自己做主,岂不美哉。”
“你这珥笔的嘴,可真是令人讨厌。”
马天豪很是纠结地指着张斐。
这一番话,确实说中了他的软肋,他如今很想脱离相国寺的控制,但无论是他的典当铺,还是他在慈善基金会的投资,都是受到相国寺的掌控。
可随着自己势力的壮大,他自然也有其它的想法。
张斐笑道:“四哥也是我们律师事务所的大客户,我这是尽心为四哥着想。”
马天豪神色缓和不少,道:“你说得是好,我倒也想,但我也得量力而行,我小小一个商人,凭什么成为军方利益的代表,里面那么多人,岂能轮得到我。”
他就是三衙出来的,对于里面勾当,是一清二楚,你不是关系户,没有背景,这种好事根本轮不到他。
张斐道:“现在是他们求你,而不是你腆着脸上门求人。而且还有我,有王学士,有王宣抚使在背后支持你,你怕什么。只要军方将采购全部交予你,你就是军方利益的代表,关于这一点,我们在京城决定。”
马天豪道:“让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张斐道:“实在不行,你回来就是,你所需的钱,由慈善基金会先借给你,这就是死赚的买卖。”
马天豪哼道:“死赚你会便宜我?”
张斐道:“这不叫便宜你,而是看中四哥你的能力和你在军队的阅历。”
“你少提阅历。”
马天豪指着自己脸上的刺青,“阅历全在这里,你还让我去。”
张斐道:“我知道四哥当初你是被冤枉的,你本是为求报效国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进行起诉,还你清白。”
“免了!”
马天豪道:“我可不想再将人得罪一遍,再说青面判官这绰号,我也很喜欢。”
张斐呵呵一笑,道:“这也是我举荐四哥的原因,因为那里涉及到国家利益,我不能找一个唯利是图,十分纯粹的商人,我知道四哥一直都有报效国家之心,四哥懂得为大局考虑。”
马天豪直翻白眼,“我们武夫哪有报效国家的资格。”
张斐呵呵道:“当今官家不一样啦,官家现在可是非常支持武将的。律法上,都已经决定不给军人刺青。四哥,你可就是最后一代青面判官。”
“你才是最后!”
马天豪瞪他一眼,认真思考半响,点头道:“好吧,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这回没有让小义去,还算你有点良心,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得照顾好小义。”
张斐忙道:“四哥,你这是什么话,若有问题你就直接跑路,我只是看中你有报效国家之心,可不是让你去精忠报国的,你就是以身殉国,也毫无价值。”
第六百六十二章 以进为退
在解决财政问题上,张斐还是比较喜欢与这些商人合作。
首先,当然是因为,这宋朝的官僚系统太过冗杂,张斐自问以自己的智商是操控不了。
其次,他手下也没啥人,真说起来,就蔡京一个,如上官均、蔡卞他们,就只是师生关系,吩咐他们做事,也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反倒是跟樊正、马天豪他们合作,关系就比较简单,就是逐利,他也能够指挥得动。
在与马天豪谈过之后,张斐又去找到李豹,让他近段时间密切关注西北局势,尤其是河中府。
这西北财政的核心,就在于河中府,因为河中府每年的盐利可以支付数百万贯的军费。
不但如此,河中府还是张斐的基本盘。
在他们的大庭长离开之初,河中府的百姓,一度陷入恐慌之中,害怕又回到以前,他们是真的享受到公检法带来的好处,但是当下的百姓,他们信人,不信法,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什么都没有变,生活也就照常。
可没有过多久,就传来熙河拓边的大捷,这无疑给河中府的财政又蒙上一层阴影。
有道是,祸不单行,偏偏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
河中府,南街,一家盐店门前。
“三斤盐。我要三斤。”
“五斤!我买五斤。”
“你们挤什么挤,我先来的,先给我,先拿给我。”
但见百余个百姓,挤在一家小盐店门前,挥舞着盐钞,疯狂抢购盐,忙得盐店那些伙计真是手忙脚乱。
而就在不远处,两个老者看着这一幕,是愁容满面。
这两个老者真是元绛和蔡延庆这一对老搭档。
河中府的成功,他们两个也是厥功至伟。
“这时机可真是不凑巧啊!”
元绛重重一叹,“那边急着索要军费,但是今年恰好第一批盐债到期,那些盐商、盐商等这一日已经许久了,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
蔡延庆道:“我们有没有足够的盐可以兑换这些盐债?”
元绛低声道:“有是有,但如果兑换盐债的话,那么今年很多盐商今年就难以拿到盐,明年很多州府必然会缺盐。”
蔡延庆问道:“当初你们就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吗?”
元绛道:“如何没有,但是张三说他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唉问题就在这里,他当时并没有说,后来他走的时候,我,我也忘记去问他。”
“那可如何是好,如今大家都在拿盐钞来换盐,这时候我们增发盐钞,不但不会有人愿意接受,可能还会导致更多人来换盐,在第一批盐债到期之前,官府也无法发放盐债,熙河的军费怎么办?”
“还不止这么简单,北线的延州、绥州、府州都已经派人过来与我们转运司交涉,他们担心我们将盐利拨给熙河。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本河中府的盐利,主要应付西北战事,熙河开边,无疑又给西北地区增加了一个战场,损耗肯定会增加不少,可就是那么刚刚好,这熙河大捷,遇上了盐债到期。
那些盐商、钞商早就在盼着这一年,这才年头,他们就开始作妖,只要盐产量跟不上,盐债的价格必然会上涨。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