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决定转运司收回部分,还有一部分则是留给官府,用于地方损耗支出。
现在盐钞这么走俏,官员们也爱上盐钞了,到底你发粮食、发盐,这也是一种限制,直接发钱多好,我需要什么买什么,不用拿着粮食去市场交换。
当下最闲的最莫过于皇庭,在叶祖恰也去往外地执法的同时,张斐竟然还有空坐在大狗酒楼门前的大树下喝茶。
当然,他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听报告的。
“根据京东东路传来的消息,青苗法在当地非常顺利,只有少数那么几个县城没有将所有青苗钱借出去,其余全部借了出去。”
“是吗?”
张斐问道:“就有这么顺利吗?”
大狗道:“但我们的人认为其中也有隐患。”
张斐皱眉问道:“什么隐患?”
大狗回答道:“其中有不少百姓比较盲目,是见别人都去借,于是也跑去借,以为是占得便宜,但是他们忘记今年当地还会增加免役税,这些人多半是还不上钱的,同时还有部分青苗钱是直接让当地的大地主分摊。
而那些大地主也观察到很多百姓可能还不上,于是他们打算等到百姓还不上官府钱时,他们再将从官府那里得到青苗钱以高于两分的利借给百姓,如此借新还旧下去,那些自耕农迟早会沦为他们的佃农。”
张斐若有所思道:“不过这能避免官府与百姓发生直接矛盾。”
大狗点点头,“是的。而其中受累的不仅仅是三等户、四等户,还有一二等户,以及五等户。”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大狗道:“由于那些大地主主动帮助官府分摊,这也是迫使那些一二等户也必须分摊一些青苗钱,可是他们又不像那些大地主,可以轻易将钱借出去,同时有把握追讨回欠债,他们只能向官府支付利息。
甚至有些大地主都已经瞄上他们的这些一二等户,他们手里可是有田地,一旦他们还不上青苗钱,亦或者手中没有足够的钱币,也必须向他们借钱。至于那些五等户,他们根本就借不到青苗钱,他们还是会如以往一样,将手里仅用一些田地抵押给那些大地主,从而沦为他们的佃农。”
张斐道:“等到他们欠地主的钱到期时,官府正好又发下一轮青苗钱,这刚好又可以借新还旧。”
大狗点点头道:“是的。”
“看来他们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会玩。”
张斐稍稍点头。
但张斐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历史上革新派与地方势力是敌对关系,故此新法在地方上出现很大问题,但是此时不一样了,官府和地主关系变得非常紧密,因为他们是有着共同的敌人,也就是公检法和税务司,他们就会互相打掩护,也会变得非常小心谨慎。
张斐道:“那他们认为,这些事能够瞒住朝廷吗?”
大狗道:“这不可能,因为当地很多官员并不是向着王相公的,肯定会还是有人上奏弹劾此事。但那些自耕农还不上,也肯定会向地主借钱,去还朝廷的债,而那些地主也做好准备,这隐患暂时还能够掩盖住,不会引发民怨。”
张斐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时候会爆发民怨?”
大狗立刻道:“这我可不敢说,倘若遇到天灾人祸,必然会有大量的人还不上钱,这就肯定掩盖不住了。”
是呀!想要掌控这个爆发点,确实非常困难,除非我就是那最大的债主。张斐沉吟少许,突然问道:“官家知道此事吗?”
大狗迟疑了下,“从京东东路传信来此,必然要经过汴梁,官家应该是知道的。”
张斐点点头。
大狗又道:“其实相比起京东东路,京兆府更可能出问题?”
张斐微微一怔,“怎说?”
大狗道:“现在京兆府的百姓,已经有在闹事的,他们要求与河中府百姓交同样的税,但是当地的地主、士绅却在极力反对,除非公检法现在离开河中府,否则的话,迟早会出问题的。”
张斐点点头道:“吕知府真是有先见之明,看来明年我们不去也得去,你让那边的人加大宣传,让他们知道河中府的百姓,是多么欢乐的交税。”
“是。”
“对了!当下到了收税的关键时刻,就没有消息给我吗?我至少要知道明年得打多少官司?”
“目前尚不清楚,因为多数地主都还没有开始交税。”
“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
张斐摇头一叹,站起身来,“你去安排一下,我在这两日要送一封密信给官家。”
“是。”
当天夜里,张斐独自坐在书房,案桌上放着蔡卞、上官均他们送来的堂录,但是他似乎无心关注这些。
忽觉身上一暖,他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肩膀上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谢谢夫人。”
却听得一声轻哼,回头一看,吓得一跳,“芷倩?”
许芷倩酸溜溜道:“只有高姐姐会给你添衣吗?”
张斐反问道:“你说了?”
许芷倩尴尬地眨了眨眼,余光忽然瞟了瞟张斐握住自己的手,又道:“我的手和高姐姐的手,你也分不清么?”
“呃!”
张斐道:“这个,当然分得清,她的手更软,你的手更光滑,实在是今日京东东路那边又传了信来,弄得我心神不宁。”
一说到这事,许芷倩立刻将其它事抛之脑后,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张斐暗自松了口气,便将京东东路那边的情况告知许芷倩。
许芷倩气得直跺脚,“他们这简直就是狼狈为奸,与禽兽无异,这不但会害了百姓,还会害了王学士的新政。”
说到这里,她稍稍一顿,斜目狐疑地瞧着张斐,“这就是你所期望的?”
上回就谈过这问题,但张斐有意避开,许芷倩对此一直都非常怀疑,目前谁都知道二法正在竞争,张斐肯定是站公检法的。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那我也不用费神了。”
张斐道:“这火上浇油,可不要太简单。”
许芷倩问道:“那你是想要帮王学士?”
张斐点点头。
许芷倩面色一喜,她还是心向革新派的,“那你可有想到办法?”
张斐道:“目前想要挽救这一切,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想办法花钱买下那些大地主手中的大部分债务契约,以此来稳固局势。”
“啊?”
许芷倩听得是目瞪口呆,头回听到这种操作,“这这能行吗?”
张斐道:“如果债务转移到我们手上,那便可受我们控制。”
许芷倩道:“但是,但是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去买那些债务?”
张斐道:“这就需要一个人帮忙。”
“谁?”
“官家。”
“官家?”
许芷倩愣了下,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不对!不对!官家采纳新法,就是希望能改善财政,如果官家又将债务承担下来,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官家是不可能答应的。”
张斐突然站起身来。
“干嘛?”
许芷倩错愕道。
张斐站出来,伸手引向座椅,笑道:“所以我们得写一封信去说服官家。”
翌日早上,一匹快马从皇庭行出,往东边奔驰而去。
坡上,张斐望着那匹快马,挠着头,发着牢骚:“这吃三家饭,还真是一门技术活啊!”
第六百二十九章 时间就是金钱!
东京汴梁!
皇宫。
赵顼放下书信来,沉思良久,突然抬头向面前站着的一个身着禁军制服的汉子道:“你去通知李豹,让他在京东东路安排百个商人,分布各县,朕到时可能会拨二十万贯给他们,至于是用于何处,张三会告诉他的。”
“卑职遵命。”
那汉子抱拳道。
赵顼点点头,但却面泛犹豫之色,过得一会儿,他才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卑职告退。”
等到这汉子退下之后,赵顼微微偏头,旁边的内侍是心领神会,立刻是上前一步,“奴婢在。”
赵顼道:“你现在去内藏库一趟,让人从里面挪用五万贯出来,记住,万不可走漏风声。”
内侍愣了下,“不是二十万贯吗?”
赵顼没好气道:“若是一下子挪用二十万贯,这还能藏得住吗?如今外庭可是有很多人可都盯着这内藏库的。”
“奴婢愚钝,奴婢遵命。”
“行了!快去吧。”
“奴婢告退。”
内侍出去将门关上后,赵顼握拳轻轻捶了下桌子,道:“这个张三,真是岂有此理,朕让先生立新法,这目的是改善财政,增加国库收入,如今他却又让朕花钱去补上,这不是在赚朕的钱吗?”
可抱怨一番后,赵顼又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三个人中,几乎每个人的计划,都出现了问题,而唯独他的潜龙勿用,是一直没有出错的。”
河中府。
当地的自耕农几乎都是提前交完税,人多效应,其余人也开始着急,他们也在想,官府会不会因为太多人用盐钞交税,导致官府限制盐钞交税。
官府的信用度,实在是令人堪忧啊!
其中商人肯定是最为着急的,他们手中不知不觉中已经握有大量的盐钞。
李家书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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