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躲?”王安石呵呵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往边上一坐,“君实,早啊!”
不是司马光是谁。
司马光无奈地放下报纸来,极不情愿地说道:“早!”
王安石打量了下司马光,突然感慨道:“要是我再年轻一点就好了呀。”
司马光一听就知不是什么好话,是面无表情地问道:“此话怎讲?”
王安石道:“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先让你上,等你吃到苦头后,就会明白我的不易,也就不会成天与我作对。”
司马光哼道:“你少在此含沙射影,你知道我不是反对你变法,而是我认为你太过激进,最终只会得不偿失。”
王安石笑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其实经此一事,司马光心里也有数了,即便他上,情况可能也跟王安石差不多。
但是打嘴仗,司马光可不会服王安石,“你现在就看见了,我会怎么做,好好学学吧。”
王安石笑道:“这可是人家张三的主意,又与你何干?”
“不错!这是张三的主意。”司马光点点头,又道:“但我会认真听取张三的建议,若有用,我自会采纳,我可不会像某些人,刚愎自用。”
王安石不服道:“我也会听取张三的建议。”
司马光呵呵笑道:“你那都已经是撞了好几回头,无奈之下,才接受张三的建议,我与你不同,我从一开始就听取了张三建议。”
王安石哼道:“你要比是吧,那行,最初阿云一案,又是谁先听取张三的建议?”
司马光当即反驳道:“阿云一案,我为何要听取张三的建议,他那只是巧辨,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们心里都清楚。你这就属专捡对自己有利的听,你不喜欢的就不听,这兼听者明,偏听则暗,如此道理,你不明白?”
王安石冷冷道:“我也就是没有听你司马君实的建议。”
“几位客官,要吃些什么?”
“先别急,快给我们拿一份新闻报来。”
“是是是,几位客官稍坐。”
几个年轻书生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二人同时拿起报纸遮住脸,也不知道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还是不想再看见彼此。
之前那一期发出后,他们可没有怎么去关注,这朝廷的动静,他们是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去打听。
但是这一期不同,这一期可是专门针对百姓发的,他们也想听听百姓的看法。
随着客人越来越多,这议论声也从最初的窃窃私语,变成人声鼎沸。
“官府保护百姓?这,这言论有什么稀奇的,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
“不正常吗?”
“我且问你,这官府何时保护过你?”
“?”
“这位兄弟说得是,官府成天就知道向我们催缴税收,什么时候又保护过咱们百姓。”
“话也不能这么说,若遇到冤情,不也只能上官府诉冤么?”
“你也说了,只能上官府去诉冤,若有其它选择,谁还愿意上官府啊!要官府真的是保护咱们的,那为什么百姓又都不愿意上官府。”
“依你们之言,若遵法制之法,官府保护咱们,就不会向咱们催缴税收了么?”
“你不认字么,法制之法是捍卫咱们百姓的权益,不是不缴税,而是不多缴税,可不再是官府说了算,这可以说是咱们百姓之法。”
“好一个百姓之法,我看也是这么回事,现在的法乃是官府之法,而法制之法就是咱们百姓之法。”
“有没有你们说得那么好,你们是在做梦,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
“听说官家好像非常认同这法制之法?”
“是吗?”
“若是官家支持,那估计有可能成功。”
“但愿如此吧!”
等到这第一波客人离开之后,王安石、司马光也赶紧付了钱,离开这酒馆。
二人是一路沉默来到皇城前。
司马光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真是好一个官府之法,百姓之法,他们理解的比我们还要透彻啊!”
王安石道:“故此他们也知道,这是不可能。”
司马光对此倒也不好否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王安石偏过头去,小声道:“虽千万人!”
“我呸!”
司马光瞪他一眼:“若千万人都反对,那还是百姓之法吗?那只是你一人之法。”
说着,他就挥着大袖往皇城里面行去。
王安石鄙夷道:“真是鼠辈也!连失败的借口都想好了。”
这一期新闻报就犹如冬天的一把火,点燃了汴京市民的激情。
没有什么二法之争,也没有什么儒法之争。
这两篇文章就是用最简单直白的词汇,讲述法制之法的理念。
也就是捍卫个人的正当权益。
这句话咋看再普通不过,本就该如此,但仔细一想,又发现这真是太难了,又太令人心动了。
是立刻得到百姓的拥护和支持。
道理就与朝中那些大臣反对的理由是一模一样,上面过得太舒服,都不想去改变,但是下面过得越来越难,他们都很想变,包括很多年轻书生。
与王安石的新政不同,法制之法是更为直接,更通俗易懂。
王安石的新政基本是从国家利益出发,均输法表面上其实跟百姓关系不大,毕竟贡品还是要交的。
而张斐的法制之法,是从百姓的利益层面出发。
百姓甚至直接将法制之法理解为百姓之法,而将现有的法,就理解为官府之法。
朝中的反对声虽然不少,但并不激烈,但是民间支持声却是非常高昂。
白矾楼。
只见樊正提着前襟,快步往楼下走去,差点撞到端酒上来的酒保,那酒保惊魂未定,就马上说道:“大公子小心啊!”
樊正已经下得楼去,又往大门方向行去。
刚到门前,就见一个年轻人入得门来。
来者正是张斐。
“三哥大驾光临,正有失远迎,失礼!失礼!”樊正是喘着粗气道。
张斐苦笑道:“大郎,咱们这么熟,真心犯不着这样。”
樊正呵呵道:“三哥现在今非昔比,乃一代宗师,不敢怠慢,不敢怠慢。”
张斐一翻白眼,“这宗师未免也太廉价了。”
话音未落,忽听旁边有人道:“在下徐冉见过张三郎。”
张斐偏头一看,但见一个陌生的公子哥向他拱手行礼,愣得片刻,他才赶紧回得一礼,“有礼!有礼!”
又有一人上来,“徐兄,走吧。”
“等会!”
那个叫徐冉的公子哥小声道:“你没瞧见么,张三郎来了。”
那一人立刻看向张斐。
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就连准备离开客人,突然见到张斐,也纷纷停下脚步,悄悄注视着他。
樊正小声道:“三哥,你看,你这一来,我的客人都不愿离开了。”
“还说,快走吧!”
“是,三哥,里面请。”
那些人又跟着张斐进去了。
刚来到东楼大堂,就听到一人高声喊道:“什么法制之法,这明显就是孟子的仁政和王道思想,省刑罚,薄税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又听一人道:“那你是否认同?”
咦?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张斐往里面一瞧,正是他的“爱徒”上官均。
又见站在雅座上的一个白面公子言道:“孟子的思想,我当然认同。”
上官均呵呵道:“那你又认为孰高孰低?”
那白面公子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孟子的思想更高,难道你以为张三能与孟子齐名吗?”
顿时就有不少人起身附和,一个珥笔与孟子齐名,这是他们断不能接受的。
上官均微微笑道:“我与你想的一样,故此,若连法制之法都做不到,就想去遵循孟子的思想,这不就是好高骛远吗?”
“?”
对面那白面公子顿时哑然无语。
正当这时,忽听一人喊道:“张三郎?”
上官均回头看去,见真是张斐,立刻走过来,“学生见过老师。”
张斐瞧他一眼,“上官均,这上课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么能说。”
上官均讪讪笑道:“学生都只是学得老师的一点皮毛,就能让他们哑口无言,学生又岂敢与老师辩论。”
张斐呵呵两声:“是呀!正道没有学到,这辩术倒是得我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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