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引例破律是必然的。
既然是必然的,就不如主动为之。
这样还能够更规范。
当然,这对于耳笔之人是非常有利的,到时张斐也可以引例打官司。
但是,得先制造问题,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去朝廷,嚷嚷着要引例破律,谁也不会搭理你啊!
正如张斐所言那般,“变”乃天下最难之事。
变,必然会伤害许多既得利益者。
……
翌日,下午。
开封府。
“知府,适才那右厢公的黄推官递上一张状纸。”
黄贵禀报道。
刚刚午休过的吕公着,还有一些睡眼惺忪,听到这话,顿时就打起精神来了,稍显诧异地问道:“是什么大案子?那黄推官的状纸怎会递到本官这里来。”
那是最低级别的法院,我这里是最高级别的法院,越级了呀!
不是大案子,不能这么干啊!
黄贵解释道:“这状纸乃是汴京律师事务所的耳笔之人邱征文今早递去右厢公。”
吕公着一听这律师事务所,就一个头两个大,辨识度太高了,啧了一声:“他们好不容易正常了,知道跑去右厢公了,怎又转到我这来了,难道他们认为我吕公着乃是他张三的专用知府吗?真是岂有此理。”
他上回就想躲了,结果还没有躲成,今日对方倒是想明白了,不来打扰他了,结果还是转到他这里来了。
他能不生气吗?
黄贵讪讪道:“知府息怒,因为这张状纸跟昨天打得那场官司是有关联的,故此他们不敢轻易判决,只能由知府来定夺。”
吕公着听得眉头一皱,“状纸呢?”
黄贵赶紧将状纸递上。
吕公着接过看完之后,当即就往桌旁一拍,“本官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黄贵道:“知府,此案罪名特殊,厢公那边也不得不慎重对待,可是苏轼一案,与此案是完全相同,若是厢公那边另判,只怕会影响到开封府的权威,可如果照判的话,估计汴京所有的书商都会被告,那几家大的书商几乎都有盗印晏相的诗词集。”
吕公着叹了口气,“不但如此,昨日苏轼一案,本官不过是以特殊案件做出判决,但若是此类案件变多,还都以我的判决为例,给予判决,显然是不符合造袄书袄言罪的刑罚,这岂不是成了引例破律。”
造袄书袄言最轻的惩罚,都是六十杖。
但是昨天的判决,是判此罪名,但却暂免其杖刑,同时又判被告给予原告赔偿。
此罪名下,是没有这条刑罚的。
知府当然是有权力,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特殊判决的。
要只是个案,那就罢了。但如果人人都引用这个特殊判决,给出同样的判决,显然这个判例是优先于律文的。
就成了引例破律。
黄贵面露愁容道:“若不引例破律,只怕会引来更多的麻烦,首先,那些书商都得被杖刑,而且,这两件案子一模一样,知府已经给出判决,要是右厢公给出不一样的判决,只怕会引人非议。”
“这个臭小子!”
吕公着不禁恨得是咬牙切齿,突然,他眉头一皱,“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难不成是成心刁难本官?”
黄贵道:“下官适才听闻,原来苏轼与张三签订的契约,是规定此案的赔偿作为报酬,归张三所有。”
吕公着道:“也就是说他要做印刷书籍的买卖?”
黄贵点点头道:“倒是有这个可能。”
吕公着怒不可遏道:“所以他是想利用本官,白得那些书店。”
“……”
黄贵也是头回遇到这种事,不知该如何说。
吕公着忽然觉的此事已经超出他的职权范围,自己也做不了主,“我先去找君实他们商量一下。”
他当天就跑去审刑院找到司马光,与之商量,此案该怎么判。
司马光昨天就想到,此案没有这么简单,方才都还在思考这事,一听此案,就知道张斐又在装神弄鬼。
他才不相信张斐就只是为了几家书店。
司马光表示,自己也没有遇到过这事,也得研究研究,让吕公着先押着,等到时开个会,具体商议一下。
等到吕公着走后,司马光立刻就将许遵给请来。
许遵故作思考后,道:“此案依下官愚见,唯有引例破律。”
引例破律?原来那小子是想引例破律,来介入朝廷立法。
司马光这人精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但不露声色,问道:“许寺事通晓古今之律,也应该知道引例破律会出现许多问题的。”
许遵立刻将昨日张斐那套说辞告知司马光。
司马光听罢,不禁眉头紧锁,是呀!那王介甫是要变法,他将法都给变了,我就是再怎么司法改革,也难以依靠律法去限制住他呀!唯有引例破律才能够与之抗衡。。
第一百三十九章 紧锣密鼓
虽然目前王安石还未公布他的新法,但是衙前役是肯定要改的,那么根据王安石目前的说法,之后朝廷可能会花钱雇役。
既然是雇佣性质,那百姓是不是可以不去?
不去的话,算不算逃役?
到时官府又该怎么判?
富人要交钱免役,不交钱的话,又该怎么惩罚?
司马光突然意识到,引例破律其实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
但是他行事作风,还是非常保守、谨慎,他并没有马上就上奏皇帝,而是从审刑院中调去一些特殊案例来分析。
看看还没有类似的案件。
……
而那边王安石也在与皇帝进行最后的安排。
首先,不是要颁布新法,而是要让新法师出有名。
王安石事先已经说明,为了避免整顿吏治耗费太多精力,要创一个临时官衙,绕开整个体制。
这个临时官衙正式命名为“制置三司条例司”。
解释为“以掌经画邦计,以变旧法,以通天下之利。”
顾名思义,主要是掌管财政大权。
赵顼事先就已经答应了。
如今就剩下一个人选问题。
令赵顼意外的是,这个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共有两个长官,名为制置三司条例,王安石是举荐陈升之与之共掌,且以陈升之为首,他屈居其下。
“先生为何不独自掌管此司?”赵顼问道。
王安石就道:“回禀陛下,臣资历浅薄,若独掌此司,只怕名不正,言不顺,无法令人信服,故臣建议由知枢密院事与臣共掌。”
他混迹官场这么些年,也不是个愣头青,一人独掌天下财政,这是很危险的事,皇帝能放心吗?
而且他现在毕竟是副相,不是宰相,他目前的资历也不可能直接升宰相。
当今朝中的四个老宰相,富弼,唐介,曾公亮,赵抃,全都不支持他,那总得找个人来压阵,毕竟他王安石才回京一年。
陈升之资历深,功绩斐然,又是他的好友,也是支持他变法的。
枢密院掌天下军政,与中书并为二府,一文一武,中书几个老头都反对,王安石也只能将目光转向枢密院。
赵顼也理解王安石的顾虑,微笑地点了点头,又问道:“这检详文字官和向相度利害官,又是为何而设,该由何人担任?”
王安石道:“检详文字官乃是辅助上官制定新法条例,而相度利害官则是去往各地巡访,看新法是否得以执行,若有不当之处,则立刻改之。”
从这相度利害官就可见,这制置三司条例,就不仅仅是掌管财政,还有监督的权力。
另外,也由此可见,王安石并非是一味的刚愎自用,他也知道新法肯定会遇到问题的,故设相度利害官,务求遇到问题能够及时改正。
王安石又道:“臣认为由一些资历尚浅的年轻官员担任最为合适。”
赵顼点点头,很是满意道:“先生真是考虑周详!”
朝中的老司机,无论官大官小,多半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又如何会尽心尽力辅助王安石变法,而那些资历尚浅的年轻官员,为求上位,肯定会竭尽全力的。
在议完此事之后,王安石突然问道:“陛下可有听闻前几日苏轼状告书店集聚贤一事?”
赵顼愣了下,道:“朕略知一二,先生为何突然谈及此事?”
王安石道:“臣以为那耳笔张三论述的非常有道理,盗印之事,愈发泛滥,于国不利,朝廷不能放任不管。”
赵顼哦了一声,道:“那依先生之意,该当如何管理?”
王安石便将征收印刷契税的想法,告知赵顼。
赵顼稍稍点头道:“此建议不错,不但可以防止盗印,同时还能够为国增税。”
王安石道:“臣希望将此法作为新法的开始。”
赵顼听得眼中一亮,“先生此计甚妙啊!”
这个税法的出现,肯定是对文人有利。
将盗印导向正版,保障文人权益,但同时也符合王安石为国理财的理念,以此开始,显然是为示好那些文人。
这是临时决定的,但这税法涉及面很小,影响也很小,不会对原本计划有任何负面的影响。
……
然而,张斐也没有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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