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剑的杀意陷在水中,昭昭加快了结印的速度。
祁师兄身上有伤,玄水剑护她全凭灵脉属性,待魔剑收敛更多魔息,她必死无疑。
如昭昭所料,玄水剑没有坚持很久,在阵诀收尾之时,魔剑破空。黏腻恶心的魔息与她近在咫尺,她的手指颤抖起来。
下一瞬,鲜血喷溅在昭昭脸上。
魔剑贯穿少年右侧肩胛,银饰叮当散落,他眉间显现出金乌的印记,灼灼日光荡平魔剑的剑势与杀意。
昭昭仰脸看着他,结印的手指滞住,钟辞用没有染血的左手扶了扶她的手指。
昭昭的眼泪“唰”地滚下来。
她颤抖着嗓音:“诸天神魔,万古昭昭……”
九天之上,似有开辟浊世神圣的力量受她召唤,仙界天门重重打开,金光流泻而下,拂散万里浓云。
【作者有话说】
白泽先祖:给我的宝贝乖孙留下一个前摇超长的必杀绝技~~
第73章 大结局
◎我是不是可以颐养天年了◎
灵脉一点点枯竭下去, 昭昭含泪看着恢复明亮的天穹,神思恍惚间,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一些, 她从来不敢细思的事情。
仙、凡、冥三界自开天地时便存世,仙人俯瞰凡界苍生, 冥界掌管万物轮回, 凡界万族各有所长,偏安一隅。三界间有着厚厚的壁垒,就如同她和谢浔白以凡人之躯冥界,需要燃魂灯为引。
而今她以白泽一族的秘术天道之力, 打开九重天的层层天门,需要用白泽灵脉作为代价。
传承记忆里,“军师”一般存在的白泽先祖就是这样逝世的。
这就是三界的秩序, 是横亘在每个生灵前的鸿沟。南灼苦熬多年换不来晋升,数千神兽被祭给魔神秘境,而她,也要因为秩序, 身死道消。
流云剑脱力离手。
自九天而来的神光比谢浔白一分再分的灵蕴更加强大,不过须臾便将张牙舞爪的魔息涤荡干净。
南灼自当也是神光洗涤的目标, 早已被魔息浸透的身躯每一寸都不被三界所容, 他痛苦地哀嚎, 终还是厉渊看不下眼, 用魍魉剑洞穿了他的身躯。
迎着孔龄襄审视的目光, 厉渊耸肩, “让他好好死, 去了冥界, 自有公道。”
天清日晏, 昭昭艰难地抬起手抹了把脸,她看向身侧的钟辞:“你……”
她想问问他“伤还好吗”,却又觉得未免太过冷漠。她想过,兴许会是自己硬接下这一剑,亦或者是昔日交好的仙门弟子为她挡下这一剑,不想竟会是钟辞。
和她仅有几面之缘的钟辞。
少年没有看她,他将左手伸到后背,握住那柄魔息即将消散的长剑,慢慢将它从肩胛处拔出。
他眉间金乌的印记越发灼目,昭昭愣愣地看着他——她确信,他不是金乌,他身上没有金乌的灵脉。
已有魔息顺着钟辞的右臂蔓延,他毫不犹豫地一剑斩断,剧痛让他的面容微微扭曲,他忍不住“呵”地冷笑了一声。
师尊说他是金乌转世,生来带着旸谷的气息,最适宜修魔道。魔修随心而为,进益比正道快许多,但越到后面,风险便越高,无数先辈为了境界作过太多的孽,每逢突破便要面临走火入魔的危机。
师尊说,他有金乌灵息作为支撑,可以在魔修一道走得更远,去尝试魔道术法更多的可能。
他修行多年,受尽这枚灵印的庇佑,顺风又顺水,而眼下,他有些懊恼他竟不是金乌了。
——他若是金乌,眼下便不会如此狼狈,也不会被白泽用泫然欲泣的愧疚眼神看着。
钟辞有些烦躁。
断手离体便被神光焚烧殆尽,金乌灵息虽能荡平魔息,但要耗费不少功夫,自九天而来的神息六亲不认,他若再晚片刻,下场不会比南灼好到哪里去,断臂自保是最好的选择。
一只手而已,无甚可惜的。
但眼前这只灵脉枯竭的白泽似乎并不这么想,她嗫嚅着落泪,分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却还是固执地看着他,苦恼地皱起眉头,思索能为他做些什么。
钟辞觉得荒唐,他杀人无数,刑讯无数,不乏懦弱的人在他脚下哭着求生和求死,唯独白昭昭两次哭泣,触到他心底。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天道会在她面前生出爱|欲。
没有人不会心软。
钟辞不再看她,他将魔剑抛入海中,捂着用金乌灵息止住血的伤处扬长而去。
南灼已死,藏青山不再受他摆布,这里全是仙门的人,他实在没必要留下来。
他与昭昭擦肩而过,昭昭回望着他的背影,心弦微松后,眩晕随之而来,她身形微微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向海底坠去。
“昭昭!”
好像有很多人唤她,可她很累很累,先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玄武遗骸上绽放出一朵金色的莲花,虚无中,有人轻叹了口气,搅动微风割断连接在花瓣上的傀儡丝,谢浔白“看”向藏青山的方向,久久伫立。
他的身躯已归于天地,从九天带来的天道之力在与魔神秘境对抗时已尽数耗尽,他的神念只能依附在玄武的遗骸上,等待昭昭践诺。
南灼的尸体就在他身旁,他死不瞑目,魍魉剑的剑气将他的元神钉在肉身中,令他无法逃遁。
昭昭坠海,没人顾得上这边,谢浔白看着随水远去的傀儡丝,慢慢道:“将傀儡丝藏在折磨昭昭的魔息中,引我救她时放置在我的神魂上,不得不说,你很厉害。”
封暝研究傀儡秘卷数年不得善果,南灼拿到傀儡秘卷也才不过几日,便摸到了关窍。
许久,南灼的元神方回应道:“不是我,是巫繁,他才是善于此道的天才。”
巫繁身负重伤,在魔息的控制下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只能任由他摆布。
在青州时,他便怀疑谢浔白是天道,凤凰产子的那片山林外,有枯叶生长又腐败的气息。他秉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将傀儡丝藏入魔息,利用昭昭送入他体内,杀他于无形。
如今想来,那片枯叶是谢浔白给他的警告罢。
只可惜,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对谢逊白痛下杀手。
南灼看着那朵金莲,蓦然笑起来:“谢浔白,你是不是不知道,傀儡丝连接的另一端,是我的神魂。”
他带着恶意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哈!你竟然在想这个。”
谢浔白语气平静:“万年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如今能被你得知,是我想让你死得甘心一些。”
“魔神是我的心魔,所以在诞生之初,仙界没有人动他,甚至放任他去往凡界。”
谢浔白嗓音娓娓,他想起那段迷茫又混沌的时日,他日日俯瞰苍生,比南灼更清楚宿命的苦痛,他看着那些卑渺若蝼蚁的人一遍遍撼动既定的命轨,开始问自己,天道真的该存在么?
自毁的情绪达到顶峰时,催生出了魔神。
魔神秘境里没有传承,只有他想将三界重新揉成混沌的心魔。
从某些角度来说,南灼是对的,天道操纵了太多人生,扼杀了无尽可能。
他该将手从命轨中抽回来了。
谢浔白看向被仙门众人救回来的昭昭,金莲花瓣微微一动。
“是时候了。”
九天之上,天道轮|盘黯淡无光,八方帝君端坐在它下方,慢慢咳出一口血。
过了很久,方有人开口:“他选了这样的结局。”
另一人惶恐:“那将来三界该如何?”
没有人能回答。
酆都有风起,小鬼王捧着崭新的鬼王印,拖着过长的衣摆,慢悠悠地腾起云雾,往无涯海而去。
他手中一卷新拟好的生死簿,上头详细记录南灼的每一次轮回与每一道分|身。
他咕咕哝哝地走上玄武遗骸,举起鬼王印,“砰”一下把南灼的元神砸昏过去。
他从宽大的冕服中摸出拘魂索,有些笨拙地将南灼捆得严严实实,拖着他怯怯地和厉渊道:“我修好鬼王印了,堕仙南灼勾结孟婆妄渡轮回,按律当处极刑,鬼将大人若有时间,不妨来冥界同视为阎罗商讨一下该如何处置孟婆?”
厉渊听话只听半句,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小鬼王怀里的鬼王印:“修好了?给我。”
吓得小鬼王扯着拘魂索就跑。
厉渊不由“啧”了一声,他看向仙门众人,昭昭被他们围在中间,湿漉漉的衣裙用洁尘术清理过了,她的面色白得像一张纸。
“快死了吧。”厉渊有遗憾地想。
他还挺喜欢这只会装傻的白泽的,当初在封暝的墓葬里,凭他做的那些事,但凡换个人来,他都不能活着离开无涯海。
昭昭竟放过了他。
所谓“冥界的事务冥界断”,他还记得妖皇秘境里,她一本正经地说:“我又不是鬼,谁当鬼王,谁当鬼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做错了事情,有冥界的法则处置,我不能管的。”
这样的小丫头死了就怪可惜的。
厉渊叹了口气,正思索要不要去把小鬼王抓回来救人时,段玉螺松开搭在昭昭颈间的手,轻吸了口气:“生机绝断,但我能救。”
满场讶异。
段玉螺垂眸道:“昭昭曾给了我一枚鹿蜀内丹,炼化后,我的灵脉中便有了鹿蜀再生的能力。我将我的灵蕴换给她,只要灵脉不枯竭,昭昭就能活。”
“那你呢?”陆衡蹙眉。
段玉螺一怔:“兴许……是境界下跌吧,总归不会丧命的。”
她握住昭昭的手,灵脉亮起来,深红色的灵蕴一蓬蓬沿着她们交握的手送入昭昭体内。
四周寂静,人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她们的手。
段玉螺的修为开始下跌,昭昭灵脉上的光还是很微弱,却也比刚捞上来时好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昭昭的手指终于动了动,段玉螺脱力松开手,长舒了一口气。陆衡将手帕递到她面前,待昭昭醒转后,她才接过来按在眼角。
“好了,人救过来了,该死的也死了,”孔龄襄扭头同厉渊说道,“回去教训我家那两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鬼将大人请便。”
她化作一只孔雀拍拍翅膀离去,昭昭窝在虞念娇怀中,直至孔雀的彩光消失在天际,方将目光挪到厉渊身上。
她朝他点了点头。
厉渊扬眉。
昭昭不顾众人的阻拦挣扎着起身,艰难地循着谢浔白的神息走到南灼尸体旁,俯身捧起那朵金莲,将它放在怀中。
厉渊抱剑问道:“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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