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现代世界的——’农具‘?”
“是的。”林貌认真回答:“如果陛下与相公们愿意,的确也可以用它来播种、收割,只要不违背操作手册就可以了。”
……如果违背了操作手册呢?
众人一时说不出话来。的确,从商鞅变法以来,国家立身之本便是耕战合一,以农作为军事的根本。但再怎么耕战合一,也没听说过能拿农具搞出这种破坏的呀。
——未来人类的破坏力,居然强大到这种地步了吗?
相较于见识太少而反应不能的贞观君臣,林长史的反应就要从容多了;他简短介绍了交易手续,还告知大唐朝廷诸位贵人,如果购买的量足够大的话,甚至可以申请特定的农业贷款,当真是一条龙服务到底,贴心细致到无可言说的的地步。
虚拟组织的情谊已经温厚如此地步,陛下自然没有再推托的余地。他仔细再看了一回视频中各种详密之至,有关“错误操作”的示范,终于稍稍点头。
“可以拟一份旨意,让李药师来看一看这个示范——视频,如果合用,还可以尽早推广。”
长孙无忌娴熟军务,立刻点头称是,又插了一句:
“这些示范都颇为简单,似乎不难学习。”
在隋朝末年惊人的破坏之后,关中百姓的识字水平随之扫地无余,认知能力大大下降;要想让他们掌握什么复杂精巧、组合高妙的战术,短时间内已经绝无可能。但视频中傻大黑粗的操作模式,却意外契合眼下的需要——以示范来看,使用这些“农具”的相当简单,纵使样式千变万化,也不过“装弹”、“瞄准(考虑到爆炸范围,或许都不需要瞄准)、“点火”三件套而已。就算学不会高端复杂的战术知识,连这一套连招都学不齐全么?
有鉴于此,列席的几位宰相稍作思索,纷纷点头赞许。唯有魏征思索片刻,小步上前,叉手行礼:
“长孙相公的意思,臣亦能默喻。但为政之道,不该一味的贪求简易。”他长长一揖:“唯陛下查之。”
“魏卿是什么意思?”
“如果仅靠一点俯仰可得的农具,都能制造这样惊人的效力,那么另一个世界真正的精髓,必然更为不可思议。”魏征正色道:“因此,臣请派遣生员,到彼处领略一二,也算开阔眼界,为国家储蓄人才。”
果然,魏相公念念不忘,还在设法推动他那个“留学计划”呢。
陛下皱一皱眉。他倒不是不赞同魏征的见解,但留学牵涉到朝廷上下的人事;而今又正值征伐突厥的多事之秋;兹事体大,毕竟容不得轻忽,一时也难以决断。
至尊犹豫着该如何打发他这位难缠的宰相,不料以耿直抗上而著称的魏征等了片刻,竟也主动让步了:
“而今多事之秋,大量派遣生员也不甚妥当。但请陛下睿见,预先做些准备。”
皇帝微微松一口气,心想只要不立刻派人,做什么准备都是小事,不妨让步:
“相公的意思是?”
“臣请先遣太子,乃示天下以诚。”
此语一出,不但房玄龄、杜如晦惊异莫名,长孙无忌更是眉眼抽搐,几乎忍不住往魏征处瞪了一眼——他虽然不知道这穿越现代的底细,却隐约也听过陛下与房相公穿梭两界时的离奇境遇;如果领悟不错的话,抵达现代之后,那可是——可是要变成狸奴的!
堂堂大唐太子,难道还能与狸奴为伍吗?
他的亲姊妹长孙皇后要是知道了端倪,自己这做舅舅的还能怎么解释?说自己办事不力,不过是奏对时稍不留神,便叫魏征把外甥送去当狸奴了?
长孙相公绞尽脑汁,木立当场,费力思索着一切可以组织魏征的借口——若以往常而言,谏阻一国东宫随意外出是很容易的;无论从安全、礼制还是传统惯例着手,都能轻易敷衍出一篇储贰之重不易轻动的好文章;大不了就借用秦扶苏、胡亥之故事极尽夸张,不愁不能将圣上噎得两眼翻白。
但现在事出非常,长孙相公将往日的理由来回推敲了一遍,却骇然发现无一可用——礼制,传统?皇帝现在都穿越当狸奴啦,你还谈什么礼制与传统?至于安全问题——陛下与房相公在另一个世界盘桓了将近一月,那也没见着遇到过什么惊吓呀!
东宫身份再为贵重,总不能比肩至尊吧?
要是劝阻时对现代的环境稍有质疑,那不仅得罪了前途无量的林长史,还恐怕有讥讽圣上的嫌疑。
长孙相公脑中飞转,推敲再三,终于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提出异议:
“太子的学业要紧,东宫事务又多,未必能反复穿越两界。”
魏征轻描淡写:“长孙相公多虑了。大唐朝廷所能提供的种种,另一个世界未必不能供应。另一个世界花团锦簇,是真繁华到了极点。”
魏相公在办公室里呆了几天,大概也领略到了现代世界繁盛生产力的一星半点,隐约中已经能窥见社会制度运行的真相——生产力所带来的进步是全方面、高维度的,除了某些考古已经无法还原的项目之外,它能完美提供而今所需的一切教育。
——只不过,需要钱。
皇太子的一切训练——诸如马术、书法、顶尖的历史教育、财政教育等等,都可以轻易满足;但这种真·贵族教育所需要的资金嘛,大概就不是现在抵押一空、国库即将比耗子窝更干净的大唐朝廷能够承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