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桌下的狮子猫一眼瞥见,忍不住胡须抽搐——要知道,当年他杖策谒见至尊,彼时年方弱冠而执天下之牛耳,神采飞扬、顾盼自许的太原公子,也不过就是这么个气色了……
  这也太不稳重了呀,陛下!
  不过,当天下之魁首露出这么一副求贤若渴、洗耳恭听的姿态,总是格外能激发贤才的倾诉欲望。大手子当然并非贤士,但也并不例外,兴致勃勃的给陛下做详细的描述:
  “穿越两界的门是由我与陛下共同固定的。只要我们一齐前往长安,便能将这扇’门‘移动到京郊,在城外完成物资的输送——届时,陛下便可以劝说皇后移驾行宫,在静室接受检查……”
  他比了比院外的大门,示意了一下尺度:
  “在院子里设置好穿越的’门‘,应该就能容纳金杯进出——在大唐做完检查,再直接把数据送回现代,虽然缺陷不少,但已经是最方便的办法。”
  狸花猫噌一声站了起来,他在桌上转了几圈,反复思索片刻,觉得这办法实在可行。
  “京师的行宫大都依山傍水,道路崎岖,不能通车。”他自言自语:“真要用这个法子,一定得平整道路……那么,不知何时能预备好车辆呢?”
  林貌愣了一愣,心想这决断做得也太快了:
  “要到农科院预约,少说得半个多月后吧。”
  “半个月足够完工了!”猫猫决然道:“——既然如此,那麻烦先生留心着消息;大唐的琐事,则尽皆由朕处理——至于玄龄,这里的大小事务,便暂且托付给你了!”
  匆匆一语而决,还没等林貌与房玄龄有所反应,狸花猫两眼一闭,低头向下一栽,肚皮仰翻四脚朝天,毫无形象的张嘴打起了呼噜。
  大手子:…………
  这动作是不是也太快了点?他还没来得及交代注意事项呢!
  借助金丹的效力,皇帝可以在睡梦中轻松穿越两界,甚至在半梦半醒时同时操控一人一猫的躯壳。但如此急不可耐,当着臣下的面公然穿越,那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而房相公嘛……大概是金丹品质的原因,他并没有皇帝那随心所欲自主穿越的本领,而今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家陛下说溜就溜,目瞪口呆,反应不能。
  两人——一人一猫——大眼瞪着小眼,先是面面相觑,再直勾勾盯着桌上摊软躺平,呼呼大睡的狸花毛团。
  这鸦雀无声的尴尬氛围持续了片刻,直到林貌硬着头皮上前,拎着狸花猫后颈肉提下餐桌(希望陛下不会在梦中见到这无礼的动作),小心抱到猫窝。
  狮子猫亦步亦趋,紧跟在后。眼见陛下已经在毛巾中安顿下来,房玄龄才幽幽开口:
  “林先生,方才圣上将此处一切的事务都暂时托付给了房某……”
  他停了一停:
  “不知先生有何要吩咐呢?”
  林貌:??!!!
  不是吧房相公,您家那位负心薄幸的陛下可是扔下摊子撒腿就跑,独留您老一人收拾局面喔。您老确定要这么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吗?
  被天选打工人所大大震撼的大手子沉默了片刻。
  “……其实也还真有些事情啦。”他慢吞吞说道:“相公应该知道,李哲是约了陛下明天搞直播的,但现在陛下也实在抽不开身。如果相公方便的话……”
  房玄龄:…………
  或许是错觉吧,他居然在一瞬间感到了某种难以遏制的后悔。
  ·
  皇帝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匆匆套上衣衫,都不必身旁的宫人为他整理仪容,便一叠声向侍卫下令,立刻招来了作监大匠。
  自服用金丹以后,至尊照例是要午睡半个时辰。中断午休召见官员,是极为罕见的事情。作监大匠匆匆而言,心中犹自不安,等他俯首聆听陛下的口谕,那惊骇便更上一层——圣上居然打破了自贞观元年以来克勤克俭的惯例,要命他修建新的宫室!
  而今与突厥决战在即,局势动荡不安,怎可大兴土木?大匠惶恐惊惧,不知是否该犯颜直谏。但皇帝陛下停了一停,却又递过一张图纸,命他“斟酌损益”。
  大匠接过图纸一瞧,登时懵在原地:原来图纸中所描绘的宫室,不过是一间长宽三丈一进一出的单间,而且内无装饰外无庭院,甚至连桌椅床铺乃至门前门后的树木都一概缺如,唯一的要求,只是一定要平整道路、隔绝干扰,并且定时泼洒草木灰烬,以供“消毒”!
  好吧如此设计的确是分文不费,搞不好调两个农夫都能拾掇出这么一间屋子……但关键是,这种屋子能住人吗?
  作监大匠一头雾水,却不敢反驳至尊,只能唯唯称是,收下这莫名其妙的图纸。至尊却仿佛格外关心,不但反复征询他的意见,还问他几时能够完工。
  ……不是吧,就是这么一间破屋子,也急着要吗?
  大匠心里算了算:“大概十日总够了。”
  皇帝好像长舒口气:“如此甚好。那便托付给卿家了。”
  ·
  等到作监大匠告辞离去,圣上又步行至皇后宫中,现实召集太医问过了病情,而后遣散宫中众人,为皇后送上他精心挑选的礼物——一本记载仙佛故事的话本。
  自六朝至隋唐,佛教由西而东,流布甚广;高僧们借神鬼传说以宣扬教义的习惯也被文人吸收,成为新的创作体裁。关中人烟富盛、百物凑集,文学也随之大大兴盛。当年李二陛下与皇后少年夫妻,结伴游览两京,便曾见识过不少市井俚俗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