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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帝赶到西椋宫的时候,火势已经被灭得七八,他抓来一个禁卫军问:“是否有人受伤?”
禁卫军一双抖擞的腿一下跪倒在地:“陛下……听宫人说,昭云国公主与三殿下都在内殿,但末将搜寻了许久都……都未见得……”
昭明帝的表情骤僵:“你说什么?!”
他抬眼望向烟尘滚滚的宫殿,仍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缭绕,他一咬牙,拔腿就往殿内冲,将此起彼伏的阻拦呼喊声甩在身后。
昭明帝冲进火场时,仍有高出的横梁负着火光往下掉落,他扯下衣袍一角捂住口鼻,一边躲闪,一边搜寻。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个角落,终于在快被烧成灰烬的一角发现两个相互搂抱的身形。
昭明帝急忙奔过去,发现褚瑟的衣裳已沾满了浓烈血痕,面上青筋暴起,可他强忍着痛楚,依然将赵临鸢紧紧护在自己的身下,以保她在火场中周全无虞。
“瑟儿!”
昭明帝惊呼一声,拔足狂奔过去,慌乱之下竟未注意到上方有带火的横梁掉落,正往他的背脊砸去。
“陛下!”
赵临鸢注意到了上方横梁,惊呼出声,想要提醒,却发现对方已避之不及,情急之下,她使出一掌,掌力竟是挥向了压在她身上的褚瑟。
褚瑟接收到赵临鸢突然使出的一个眼色,在她的力道相佐下顺势扑向了昭明帝,以血肉之身替他挡下了掉落的横梁。
带着火光的重物打在背上,褚瑟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沉重地往地上摔倒,晕了过去。
昭明帝惊慌万分,“瑟儿!”
赵临鸢的心口一颤:“三殿下!”
匆匆赶来救驾的禁卫军将三人护送出火场,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昭明帝望着被太医抬走的褚瑟,望着沿途不断滴落的血迹,他的心中五味陈杂。
这是他多年之后,第一次看清他这个儿子的模样。原来在时光长河中,他已将他落下许多年。
而此刻的赵临鸢站在昭明帝身后,同样是望着似红梅一般沾在地上的血迹斑斑,她垂在长裙一侧的手握紧双拳,心中暗想:三殿下,我不会让你白受这次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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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之后,西椋宫已成残墟,昭明帝当即下旨,让褚瑟暂居养心殿养伤。东宫那方纵然心有不悦,但碍于三皇子救驾有功,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偏偏赵临鸢请旨,想要留守养心殿照顾褚瑟,这让本就吃了哑巴亏的褚萧更是怒火中烧,逮到了个于情于理皆不宜的破绽,加以攻击。
“父皇,赵临鸢乃是昭云国的长公主,更是东宫未来的太子妃,岂有让她守在床边照顾三皇弟的道理?”
赵临鸢轻嗤一声,“太子殿下这会倒想起本公主应当是东宫的太子妃了?”
昭明帝在场,褚萧只好笑一笑,“公主这是哪里话,你我本就有姻亲在身,公主自然是东宫的太子妃。”
但在这抹笑意的背后,褚萧心中下定决心:赵临鸢,孤定要将你娶入东宫,绝不让你称心如意,更不会让褚瑟有借此翻身的机会!
“太子妃又如何?”
赵临鸢看向褚萧,面不改色道:“本公主是在西椋宫受的难,幸得三殿下舍身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在昭云国,父王自小便教导临鸢,滴水之恩当涌泉报,难道这个道理来到了你相朝反而不适用了?况,本公主尚未过门,未来太子妃言之尚早,太子这般阻挠,怕是还有别的心思亦不可知!”
“……你!”
两个人之间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对峙,可最终还是被昭明帝打断。
“好了!”
昭明帝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褚萧,又瞧了一眼与之争锋相对的赵临鸢,料到当中定有蹊跷,他想问明背后的缘由,可奈何眼下二人口舌相争难辨真假,便决定先将此事抛诸脑后,以救得褚瑟为先。
但毕竟昭云国长公主这才刚踏入相朝便遭此不测,怎么说都是相朝这方有所理亏,眼下赵临鸢又如此执着,昭明帝虽然心里知道此举不妥,终究还是勉强应承了她。
“那便劳烦公主殿下留守,好好照料瑟儿。”
赵临鸢得逞一笑:“是,陛下。”
一旁的褚萧气急:“父皇!”
“闭嘴!”昭明帝呵斥褚萧,示意其无需再言,而后又看向几位候着的臣子道:“今日西椋宫走水一事,尔等务必将此事查明,给公主一个交代!”
诸臣:“是。”
“陛下!”却在这时,在昭明帝的身后,赵临鸢款款走来,行了个礼后道:“西椋宫走水一事,在座众臣未亲眼见证,如今西椋宫已成废墟,恐怕要查怕也是无从查起。可其中内情,临鸢有话要说,还望陛下他日可容临鸢上殿,将此事当面呈禀!”
此话一出,赵临鸢余光瞥见褚萧的面色骤僵,便心生了快感。
昭明帝点了点头:“长公主不远千里来到相朝,朕尚未安排觐见便让公主遭此不测,是我相朝之过,明日早朝,朕便在大明殿为公主接风,望能将功补过。”
赵临鸢屈膝又行了一个礼:“陛下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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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帝与太医离开后,赵临鸢果然守在床边照顾褚瑟。
杜卿恒携着扶欢来到养心殿,表面是让她帮忙打理一下宫人的活,实则是tຊ为让她取代赵临鸢照顾褚瑟。
杜卿恒虽然知道这一切皆是赵临鸢的谋划,但她毕竟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当真守在一个男子的身旁彻夜照料,终究是不妥的。
知道杜卿恒的心思后,扶欢冷言冷语道:“公主未出阁,难道我便出阁了?”
杜卿恒一怔,看出扶欢不悦,心头骤然发紧: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不会只顾着赵临鸢而全然不顾扶欢的名声和感受,只是他觉得,扶欢本就侍奉在褚瑟身侧多年,照料褚瑟于她而言本就是寻常之事,旁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而他自己……他自己在乎的是她这个人,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所以他才会这么做,可现下他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看着对方越来越狰狞的面色,扶欢笑道:“卿恒哥哥,你可真是开不起玩笑。”
杜卿恒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为了赵临鸢的名声动了这许多的小心思,对方竟然丝毫不领情。
赵临鸢看了杜卿恒一眼后,又将扶欢给遣了出去。
杜卿恒执意劝说:“公主!你不可……”他心中:不可彻夜照料一个男子啊。
“有何不可?”赵临鸢坦然看着他,索性连他也一并打发了:“你,去探探东宫那边有什么动静。”
“……”杜卿恒无奈叹了口气,终究是拗不过赵临鸢,只能从命,可刚要离开时又被她突然叫住。
“等等!”
赵临鸢的眼神飘了飘,心下思忖一番后对他吩咐道:“不必去东宫了,你去查一查这场大火前后,可有其他人操作的痕迹?”
杜卿恒费解地看着她,悄声道:“这场火,不是……”他一边用眼神示意:不就是你放的吗?!
是赵临鸢放的,她自己当然知道。但她本意只是略施苦肉计,让陛下对他这个儿子心生怜悯,她可未曾想过要取褚瑟的性命。
但那样的火势,那样的危机……她绝不相信是她失手,更不相信只是巧合。
究竟是何人,会知道她故意纵火的心思并加以利用,甚至欲借此取她的性命?
或者说,这背后的那个人,根本就是要取褚瑟的性命!
第10章 10.笑望雪:对不起啊,我轻一些。
养心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火轻轻摇曳,微弱的光打在了摆在案上的两副字画上。
赵临鸢轻轻抬手,拾起了其中一副,想起这是在她纵火之前,褚瑟刻意护在怀中的东西,她记得画中的内容,是属于东宫的尚方剑,与梦中夺了她性命的利刃一般无二,在和亲场上看见这样的一把剑之后,也曾令她背脊发寒。
可让她不明白的是,褚瑟为何会描摹这样的画,当真只是存了对东宫的心思吗?
她正想着,手便不自觉缓缓打开了那幅画,近看,竟瞧见在画中那把尚方剑旁边,隐隐写有一段书文。
“夫天下之一统者,百姓之安泰也;朝代之更迭者,民心之轮转也;而布衣之欢苦,君王者可知几何?”
赵临鸢的指尖一颤,握画的手一点点收紧,骤然转身,看向了那个此刻正安静躺在床上的男子。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良久,嘴角缓缓绽开了笑意,可眸中竟泛出了些泪意来。
她轻叹了一声,兀自喃喃,似乎在和自己说话:“原来在这相朝,还有人与我一样,心里藏着同样的书文啊。”
赵临鸢走近他,轻轻唤了一声:“三殿下?”
床上的那男子没有反应,她便靠在床沿坐了下来。
褚瑟人是朝外侧躺着的,手臂被他压在被褥下,赵临鸢竟不自觉握起了他的手,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越来越暖,一时间她竟分辨不出,她面上的笑,心里的暖,是因为在异国他乡见到了那段陪她长大的书文,还是因为眼前这个安静睡在床榻上的男子。
明月在窗,四海同望。
赵临鸢看着屋子里的那扇窗,虽然隔着被掩上的窗台,但她心里有光,眸中仿佛也有了星月,她遥遥看着那零零点点的光芒,慢慢地,她柔软的发丝竟摊在了床榻上。
褚瑟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外面的天是一片黑,屋子里也是一片黑,唯有微弱的烛光,带来凉夜里的一丝暖。
因为他烧伤的地方在背部,伤口处还留有火烧般的灼烫感,使他疼痛难耐。
他便只能侧躺着,一只手抵着面颊轻轻伏在枕上,另一只手平放在床沿,因着痛感,时不时便要颤一下。
万籁无声,淡淡的血腥溢在空气中,带来粘腻感,让本就灼痛的他更加感到不适,在他越发热闷时,却有女子轻飘飘的呼吸,一下一下,似凉风般,摩挲过他放在床沿的手背上,让他的心安定了些许。
他的手,又颤了一下。
“你醒了?别动。”
声音是从床边传来的,褚瑟感觉此人说话的气息拂过他的手背,“你的伤口,虽然太医都已经上药包扎了,可碰到的时候还是会很疼,忍一忍。”
“公主?”
烛火很暗,褚瑟看不清那人的面庞,只隐约听出了她的声音。
“嗯,是我。”
原本趴睡在床沿的赵临鸢抬起了头,隔着昏黄的光,瞧见他皱了皱眉,似有痛感,她便转移他的注意力,开玩笑道:“还是殿下不希望是我?”
褚瑟没说话。
赵临鸢随手整理了一下被她自己压乱了的发,一边说道:“伤者为大,若殿下见了我心中不舒坦,我这就去叫扶欢来伺候。”
“等等……”
褚瑟的手突然伸了出去,却只能勉强扯住了赵临鸢的袖,动作太急,似乎还扯到了背上的伤处,让他不由得吃痛,呻吟一声,额上已渗满了汗。
“说了让你别动。”
本假意离开的赵临鸢立刻主动坐回了床边,握起他的手,用指腹在他的虎口处抚摩,一下一下,慢慢缓解他的痛感。
褚瑟当真平静了一些,嘴角艰难扯出一个笑来,“公主,我将才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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