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为了我好!”她崩溃地说道,“你只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你知道我们之间已经算是乱/伦了,可你还是要将我再夺回来。”
沈希碰到的是萧渡玄的逆鳞。
她好像一直在忘记,她是先遇见的他,先和他有了肌肤相亲,然后才遇见萧言的。
明明是萧言夺了他的人才对。
萧渡玄的心里全是晦暗、阴郁的扭曲念头,但在沈希哭出来的时候,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
仅仅就只余下妥协这一个念头。
“别生气,小希。”他哑声说道,“我不会让萧言过来的,现在就送你回去,好吗?”
沈希哭得很厉害。
但情绪发泄过后,她的思绪又是那样的清晰。
多年来压抑的宫廷生活让沈希将冷静养成了习惯,哪怕方才那样不顾一切地指责过萧渡玄,下一刻她同样能清醒过来。
眼下还在宫宴上,她跟萧渡玄发什么疯呢?
他是皇帝,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可沈希还要继续出现在人前,不能就这样平白地消失许久。
而且跟萧渡玄说这些话,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他是独断专行惯了的人,不可能会因她突然哭一场就变了主意。
沈希垂着头,眼眶里还尽是泪水。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攥住萧渡玄衣袖的手指也无力地落了下来。
他将沈希轻轻地抱起,然后亲自为她更衣,擦净脸庞上的泪水,重新梳妆。
沈希始终一言不发。
发泄过情绪后,她累得一点气力也没有了,无力地靠在萧渡玄的肩头。
与之同时,她的酒意也彻底消散了。
沈希只觉得额侧的穴位突突地疼着,像是被插进一根银簪似的搅弄着。
萧渡玄轻轻地用帕子擦净她的眼尾,然后用脂粉仔细地遮掩过她腕间和脖颈上的痕印。
但重新梳妆完后,沈希还是不想看向他。
她眉眼低垂,长睫在脸庞上洒落一层浅金色的阴影。
他也不欲在逼她。
临到离开时,萧渡玄揽住沈希的腰身,轻声说道:“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地聊一聊,好吗?”
他的声音和柔,说话的语气和记忆中的太子殿下倏地重合了。
沈希的身躯僵硬了一下。
明明是白日,她却觉得有月色为她俯身,轻轻地落了下来。
走到殿外后沈希才能确认那是错觉。
*
沈希回去的时候,萧言刚刚好也回来了。
“叫你担忧了,夫君。”她浅笑着说道,“方才我的发簪落了,叫侍女重新梳了一番,才耽误了些时间的。”
沈希不仅换了一套新衣,妆容和发饰也全变了。
她的美丽没有过分的张扬带刺,却也绝非柔弱无力的娇雀。
那种端庄与贵气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既蛊惑人心,又不容染指。
萧言是很好被哄骗过去的,他笑着说道:“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呢。”
但和沈庆臣对上视线的时候,沈希就知道这是瞒不过去的事,她揉了揉额侧的穴位,末了却没有说什么。
他也没有跟她言说官位变动的事。
这便说明他没有那般高兴,也清楚这里面有她的缘故。
沈庆臣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做不来卖女求荣的事,他先前就说过,哪怕沈希在家中养着一群面首,也无妨的。
宴席进行到后半程的时候,觥筹交错,各种往来也愈加的多。
不过如今热闹的都是昨日被叫到太后跟前的贵女们的亲朋。
皇帝选妃的事太隆重了,连议亲之类的事都冷了下来。
先帝专宠陆太后多年,萧渡玄又不近女色,这不仅意味着选妃的事已经多年未曾有过,更标志着关于储位的斗争也已经许久不曾有过。
做谁的妻妾或许相差不多。
但做谁的母亲差异可就太大了。
没有不想成为做储君、皇子的母亲的人,因为那意味着真正的一脚蹬天。
沈希的兴致不高,前不久又刚刚落水过,她连龙舟赛都懒得去看了。
胸腔里依然有些闷,钝钝地难受着。
若是方才和萧渡玄大吵一架,或者被他惩罚一通,她都不会这么难受。
他总是用怀柔的方式将她的情绪给堵回来,让沈希无处去彻底发泄。
萧渡玄一向都是这样。
他会给沈霜天加谥号,却不会为他自己当年的举动道歉,他会哄她宠她,给她很多很多的好处,却不会为她放手片刻。
萧渡玄是这样的,或者说那滔天的皇权就是这样的。
皇帝怎么会错呢?皇权怎么可能会错呢?
沈希有点累了,不愿再多想。
趁着众人向看台走的间歇,沈希也混进了人群里,但她没有走向看台,而是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蓬莱池侧旁的花/径里。
小路没什么人到访,安静地开着许多花。
夏天的色泽是浓丽的,花朵是盛放的鲜红色,枝叶是繁茂的翠青色,别有一番盎然的生机。
沈希踮起脚尖,去闻嗅枝头的花香。
顾长风正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似是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抬起的衣袖轻轻地落下,眼底的冷情也退了下去。
顾长风轻声问道:“怎么没同世子一起去看龙舟?”
沈希如今面对顾长风,已经快要没什么情绪了。
她的心神都被萧渡玄给填满了,睁开眼,想到他,闭上眼,还是想到他。
“没有兴致。”沈希神情恹恹的,“侯爷不是也没有去吗?”
她的声音带着些情绪,不似方才在人前那般无懈可击,有点小姑娘脾气,叫人打心底地感到心软。
顾长风轻笑了一下,说道:“谁惹你不高兴了?”
沈希从前就是这样,她脾气不好,且常常会迁怒旁人。
但她只会迁怒真正信任、依赖的人。
在不熟悉、或是厌烦的人面前,她永远是端庄矜持的沈家女郎。
所以每一次察觉到沈希不高兴的时候,顾长风都会生出些许快乐的情绪。
多么不可思议。
他这样平凡的一个人,在沈希的心中竟会是特别的。
沈希也微怔了一瞬。
跟萧言学来的冷静克制不一样,顾长风十六岁就袭了爵位,他的沉稳气度像是积淀经久的茗茶,自然又真切。
所以他偶尔露出情感时,才会那样地扣人心弦。
可沈希不想在顾长风跟前表现出柔弱,她下意识地说道:“没有谁惹我不高兴。”
话音落下后,她才发觉她这话跟旧时常说的言辞是一模一样的。
很明显,顾长风也发觉了。
他偏过头,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没有比沉稳的人在私下流露柔情更叫人动心的,如果沈希现今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她兴许也会觉得此人极是难敌。
怨不得即便知道顾老夫人是什么人,京中还有那般多的贵女想嫁给顾长风。
沈希的心情原本是很坏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顾长风的笑声后,她的心绪莫名奇妙地好了少许。
但沈希仍是赌气地说道:“你不许再笑了。”
“好,我不笑了。”顾长风很快就敛了笑意,“方才是我失礼了。”
沈希曾经恨透了顾长风,恨不得他们顾家也赶快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现今她落魄了,陷入失路的境地了,却蓦地没有那么恨他了。
就这样简单的一番对话,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却像是被夏风拂过一般——轻轻地流逝了少许。
落花的小径在华美的太极宫中算不得什么景致,但两人一起走过的时候,却宛若一副画卷。
沈希摆弄着顾长风编好的花环,试着戴在了头上。
世事真是无常,她跟顾长风竟然也能一道闲语散步了。
“这种编法是最好的。”顾长风继续编着,“不仅好看,而且还不会散落,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沈希看了看小湖泊里自己的倒影,说道:“我才不学。”
“我的侍女也会,”她有些娇气地说道,“而且编法也很好。”
顾长风站在柳树下,忽然有些失神,沈希初到燕地的第一年,他们也偶尔会在这样的夏日里一同散步。
他给她编花环,她也说她不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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