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覃一语点破,让宁枕山忽地神色一怔,捏着酒杯沉沉道:“不该回京。”
  郑覃醉于香怀,喃喃道:“不该,当真是不该。”
  宁枕山知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若是就此驻在西北,再也不会京,大概会安然一生,哪怕是死于沙场。如若回了京,李南淮便不得不替他安排,让他以一个新的身份回来,到时候想瞒也不容易。
  他是不该回京的。
  宁枕山沉声喘了口气,见宴中笙歌艳舞,不自觉皱了眉。
  这时候外面来了通传,侍卫急急忙忙进来了,道:“将军,外面来了位帝京的人,说是朝廷命官顾濯。”
  郑覃醉着大喊道:“管他娘的顾濯李濯!今日我这里有宾客,叫他明日再来!”
  “将军,已经在门外了。”
  郑覃一拍桌子,将怀中的人推开,只闻宁枕山道:“这个顾濯确实是京中人士。”
  郑覃瞬间清醒了一些,问道:“此人如何?”
  “乃陛下肱骨,”宁枕山喝了最后一口酒,搁下酒杯,“不过,此人阴险狡诈,当年陛下从狱中活着出来,是因为他,后来陛下在帝京为官也是仰仗着他,再后来陛下南征,手握重兵归来,还是因为他。他蛰伏在受忠帝跟前多年,乃受忠帝近臣。”
  “曾经的受忠帝近臣,如今的朝廷肱骨。”郑覃若有所思,“请人进来。”
  宁枕山起了身,道:“他与我相识,我若在此处,怕是不方便你们交谈。”
  郑覃派人将宁枕山带了出去。
  郑覃微眯着眼,撑着头伏在桌上,见来人身姿挺拔,蜂腰猿背,看着平常,倒也看不出来是个狡诈的人。顾濯身边跟着一个身姿细瘦的人,衣着素朴,郑覃不自觉顺着那人的脚往上看,却只见一面将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帷帽。
  “这是哪家的娘子,为何不露面?”郑覃故意玩笑道。
  “郑将军不是先看见本官,倒是先看见了本官身边的人。看来这酒喝的不少啊。”
  第89章
  郑覃张着手臂, 叫人给顾濯安排了座位,道:“烈酒!顾大人今日可要陪我喝一杯。”
  顾濯瞧见了对面还未来得及收拾掉的残局,道:“将军今日家中有客, 看来本官来的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也已经来了,大不了我将那客人赶走就是。哪里的客人也抵不上顾大人尊贵。”
  那位置是宁枕山坐过的地方,郑覃将宁枕山虏来,却好吃好喝地待着, 果真是如顾濯猜想的一样。
  侍女给三人斟了酒,纷纷退到一边。郑覃举杯敬顾濯,道:“往日便听闻顾大人仪表堂堂, 今日一见, 确实不凡。”
  “本官与将军从未见过, 将军能识得本官也是不容易。”
  郑覃姿态放荡, 肤色黝黑,脸上黑中透着红, 明显就是已经醉酒的样子。
  “欸, 我虽身在通州, 却并非在帝京毫无人脉。我苏家虽然不算家世显赫, 却有闻家这等姻亲, 若我想识得顾大人, 应该也不算难吧?”
  “闻家在帝京虽有根基,但到底是闻家的。”顾濯瞥了一眼迷糊中的郑覃, “本官来通州自然不是为了闻家,而是将军你。”
  “通州势弱, 帮不了你什么, 当然, 也不缺什么。”郑覃撑着脑袋, “通州仰仗的是陛下当初的恩惠,闻家算什么狗屁东西?”
  郑覃与闻家虽是姻亲,但他一贯看不起闻家。闻家有权有势,便能随意指使苏家为他做事,郑覃早有不满,但只能忍着,直到李南淮即位,郑覃趁着那机会广纳将士。
  他手里有当年受忠帝送往青甘的军械,那是一批帝京的工匠做出来的军械,有能够百步穿杨的强弩、削铁成泥的利刃、多筒火铳,多的是边境将士没有的东西。
  是以,他当然敢在任何人面前编排闻家。
  “闻家确实不算一个值得放在心上的,”顾濯轻笑一声,“这世上谁有兵,谁便是主子。闻家当初靠的是裴钱的提拔,后来裴钱死了,他做了缩头乌龟,侥幸保住一命,不过这条命不过是苟活而已,他与裴钱的牵扯终究会报在自己头上。”
  若说与裴钱有牵扯的不只是闻家,他郑覃也是其中之一。曾经是为了能在北明有一个立足之地,后来转而跟了李南淮,也是为了自己。跟着谁有好处吃,他自己掂量的清楚。
  郑覃道:“闻家苟活于世,靠的是我外甥女做了他家儿媳,更靠的是苏家手里的兵。若我苏家在朝堂之中有立足之地,还用得着闻律这个王八羔子!”
  “在朝中有一立足之地并不难,有兵,有钱,足矣。”
  郑覃往前撑着身子,“那我要是没钱呢?”
  顾濯笑了一声,“对将军来说,钱的事情轻而易举吧。”
  “通州甚穷!一不打雷二不下雨,通州虽背靠帝京,可一座山便将所有油水都拦在了帝京。你说我有钱?怕不是在说梦话!”
  顾濯道:“本官是带着钱来的。”
  郑覃猛然一顿,略带小心地瞥着顾濯。他知道顾濯阴着呢,他带来的钱能给谁,是真是假都说不准。
  郑覃虽然狂放,但也是个谨慎的人,顾濯如此一说,他便瞬间有了戒备之心。顾濯便道:“不过,到哪里也没有白给钱的道理。本官想与将军做一桩生意。将军手里可有军械?”
  他手里是有军械,不过除了当年安排他把军械掳走的裴钱,便只有楯州知晓。这月的粮楯州到现在都还没有运过来,难不成楯州当真投靠了朝廷,还把军械一事给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