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成了一个生继承人的工具,和他无能的父亲一样,要靠着谢家企业的垂怜过日子。
短期内,巫嘉年保受精神上的折磨。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反常态地主动接触公司的事务。
虽然能力有限,但每天也在进步。
巫和泽虽然心痛好用的棋子被毁,但见到自己一直以来器重的孩子发生了这样的变化,竟觉得是因祸得福。
海上经过了半月的打捞,在金钱的作用下,飞机的残骸大部分都被打捞上岸,但飞机里的人却不知所踪。
根据专家判断,飞机在万米之上发生局部爆炸,强劲的气流和气压冲入机舱的一瞬,所有人体组织都会无条件地碳化,甚至气化。
换言之,巫遥很可能在高空中死无葬身之地。
巫家获得了几百万的飞行险赔偿,这家专做小众航线的私人飞机租赁公司在业界也混不下去了。
一场属于巫家的葬礼在京市内举行,巫遥被葬在了银河公墓,参与葬礼的只有零星几人,他就像被遗忘在了世界上的不起眼的角落。
傍晚,一身黑衣的谢宁知抱着花来到银河公墓。
细雨里,墓碑上少年的照片被雨水朦胧,他还是像印象中那样,安静美好。
谢宁知放下花,伸手靠近墓碑上的照片,但很快,又像被刺痛了一般,收回了手。
“巫遥……”
他的话卡在喉咙,没有一滴眼泪,却有无尽的悲伤从他身上蔓延,如如蛆附骨,痛彻心扉。
谢宁知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没有在前一天拦住巫遥,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他提前告诉巫遥身体状况,带着他一起去美国,是不是巫遥就不会走?
最后一通电话,谢宁知甚至没有等巫遥的回复就挂断了。
他永远也不知道巫遥是否有去看那份检查报告,也永远不知道对方知道后的心情是什么。
事情发生后,谢宁知不止一次地在深夜里后悔,他根本难以想象,一个一心想要获得自由的人,死在了最接近自由那一刻。
虽然飞机出事故是意外,但替巫遥选择这架飞机的是他。
是谢宁知害死了巫遥,甚至害死了他们之间的孩子。
可惜,逝者已逝,他连赎罪的对象也没有……
洛子书举着伞来到银河公墓,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雨淅淅沥沥落在谢宁知黑衣之上,浸润了他的外套。男人脸色苍白,眼底是难以掩饰的疲惫,静静呆在墓碑前的模样,冷寂得让人心慌。
“谢宁知……”洛子书替谢宁知用伞挡雨,“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件事会发生,你不要太过自责。”
谢宁知的人生本就够苦了,好不容易靠着他个人的拼搏而有了一些起色,巫遥的事又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洛子书不清楚谢宁知和巫遥之间的感情,但是他知道,即使没有感情,谢宁知这种人也会把巫遥的死亡归咎到自己身上。
更何况,巫遥和谢宁知之间并非没有任何关系。
事发后,作为朋友,洛子书一直陪在谢宁知身边,他从闻讯赶来的助理身上了解到了许多巫遥和谢宁知的过往。
他不清楚两人之间是否有深刻的爱,可至少,谢宁知对巫遥是喜欢的。
虽然这种喜欢没有说出口,可行为骗不了人。
作为谢宁知的发小,他深切地知道这个人有多么难搞。谢宁知目的明确,很少为他人改变自己。
可这一切,都在巫遥的到来后,被狠狠打破。
沉迷工作的总裁学会了早下班,冷漠的养子学会了关心,狡诈的商人交出了宝贵的信任……
巫遥怎么这个时候死去了呢?
如果再晚一些,等到物理距离拉远了他和谢宁知之间心的距离,这段朦胧的好感便可能在时间的洗礼下淡化,两人重新变成不相交的平行线。
如果生离死别没有来得如此具有冲击性,谢宁知会更妥善地处理好这段注定需要尘封的感情,也许后来他会和巫遥成为朋友,成为合作者,又或是成为互相知道姓名的陌生人……他有一千种方式去面对这复杂的关系,也有足够成熟的心态去面对可能出现的未来。
但是这个未来绝对不是以一方死去作为结果的未来,就像是两条交缠的洁白丝线,一条却忽然被火焚烧成了灰烬。
在这种情况下,另一条即使没有物伤其类,线身上也会出现对方焚烧后的残骸,带着仍相触在一起的体温,在每个深夜细嚼过去的点点滴滴。
朦胧的爱意会在一次又一次轮回一般的痛苦中化身成掌管情绪的死神,它在膨胀,它在放荡,最终在黑色的土壤里没有节制地成长,成长成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上无数流动的叶脉,上面全部书写着遗憾与揪心。
巫遥成了谢宁知永远忘不掉的人,永远感到愧疚的人。
他放任这种不健全的爱意啃食肉身,即使鲜血淋漓,也甘心情愿。
谢宁知的目光从墓碑上的照片落在洁白的花上,忽然道:“你知道吗,巫遥曾经最喜欢的花,就是白玫瑰。”
“他很适合玫瑰,纯洁且拥有智慧……”
“唉。”洛子书放下手上带的纸钱,看向荒凉的墓碑:“巫遥的家人对他真的很不上心,墓前竟然光秃秃的……”
他在伞下拿出打火机,缓缓点燃手里的冥币,嘴里念叨:“巫少爷,活着的时候是少爷,去了另一边,也不能降低生活品质。我给你带了很多金元宝银元宝,还带了苹果手机大别墅,哦对了,还有婴儿车婴儿房,虽然不知道你用不用的上,但都是我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