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红香的尸体由洪安会会馆转移到世界殡仪馆,在此设灵,所有人都在为这唯一一位女坐馆悼念。
数千名门生以及各路人马皆到场致祭,黑道上的、富豪圈的、官场圈子的,娱乐圈的等等,殡仪馆之外的几条街都被霸占,黑色豪车整齐摆放,黑色保镖打扮众人端站,气势仿如破竹。天上近百架直升机在上空盘旋,气势威严,令人震撼。
所有人都穿着黑色的服装,戴着墨镜,一片肃静。
阿禧今日也跟着穿了黑色的衣服,上衣下裤的那种,很简约,与往日的风格不太相同。
下了车,阿禧顿了下。
没有想到半个葬礼会是这么大的场面,一时怔愣。如果没记错的话,阿公的葬礼可是很简单就办了。
仰头了,看向前方那道高大的背影,“阿公的死和你有关吗?”
霍无渡听到了,回头了,逆着光,墨镜之下,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
这事当时闹的动静挺大,不过那几日阿禧都还在昏迷之中,等她醒来时这件事已经被霍无渡压下去了。而且因为霍无渡与霍红香二人不愿让阿禧知道,便有意去隐瞒。
霍无渡微微挑眉,“问这个做什么?”
阿禧与其对视,“阿公也是坐馆,为何他的葬礼就草草地办了?”
“霍阿禧。”霍无渡微微弯腰去与她平视,“记住了,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他。我能让他的骨灰埋进土里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他说完就直接牵着阿禧的手往殡仪馆内走。
能容纳万人的大礼堂被众人围得水泄不通,一个接着一个人放花祭拜。
霍家老二霍朝宗携其子霍家寅以及妻子陈东娜,霍家老三霍朝川携其子霍晟、妻子许之黎以及幺女霍什窈。
在看到霍无渡牵着阿禧过来之时,众人皆是一愣。
阿禧觉得那些人的目光让她有些难堪。这些人都是她的亲戚,是她的叔公、小舅舅、小姨,是她最亲近的人。而现在拉着她的手的是她的小舅舅,也是她的亲人。
小手微微动了下,想要从男人的禁锢中抽离出来。
霍无渡注意到了,低头看了眼那还在挣扎的手,又转眸去看阿禧。
“阿禧,和小舅舅牵手有什么不对吗?”
阿禧抬头去看他,觉得这男人可真不要脸。
这时,霍家寅那个二愣子跑来了,“哎哟我的哥!”屁颠屁颠跑来了,看了眼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嘴角的笑咧到后脑勺去了。
“哥啊,‘女大避父儿大避母’,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呢?”霍家寅的胳膊搭在了霍无渡的肩膀上,“阿禧是晚辈,是女孩,你作为男性长辈得保持一定距离的。”
霍无渡垂眸看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一个不耐烦,甩开了,转眸去看了霍家寅,“注意分寸是吗?”
霍家寅被甩了胳膊也不气,反倒是笑嘻嘻的,拍了拍手,“对啊,我就这个意思。免得让外人看见了,还觉得哥你对阿禧有什么其他心思呢。”
“能有什么心思?”霍无渡直接问了。
在场的几个霍家人几乎都知道阿禧是被霍红香收养的,况且他们并不会关心霍无渡会不会喜欢阿禧,不会关心这些八卦,于他们而言,利益永远是放在首位。
就比如现在,这些人脑中估计正在猜测,如果霍无渡拿下阿禧的话,那霍红香给阿禧留下来的财产会不会到霍无渡手里。
霍无渡攥紧了阿禧的手,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霍家人,“男人对女人还能有什么心思?”
话都不用挑明,在场的人大多都懂。
其他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阿禧低着脑袋,耳朵尖都是红的。心里面总会觉得有些羞愧的,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与其逃避,倒不如迎难而上,来一个借东风,巧用天时地利与人和。踩在他的肩膀上,往上爬,活下去;借他的势,夺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阿禧尽量地抬起头,小手挣扎了一下,待男人看过来之时,阿禧向他指了一下妈咪的遗照。
霍无渡松开了手,看着那小姑娘慢悠悠地向那边走去。
霍红香的尸体并未火化,反倒是装进了一个纯金的棺材里,一口棺材,耗资将近三十万人民币。
阿禧就静静地跪在软垫之上,看着。
别人乃至霍无渡都常常在她耳边说妈咪不爱她,这样的话她听了好多遍了。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小就被送到英国,在那里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生活着,她心里怎么可能不难受,心里怎会不委屈。
可是,慢慢的,阿禧觉得爱不爱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妈咪就算不爱她,她也不会太过于在乎,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阿禧打心底里觉得妈咪是她的偶像,是她心目中的神,距离远一点,亲近少一点都没关系的。
膝盖渐渐地红了起来,有些疼,可她还是要在那里跪着。
期间有不少的人过来献花,与阿禧打招呼,可阿禧始终未说一句话。
这是她妈咪的葬礼,然而来到这里的人皆是在讨论生意场上的事情,皆是在为自己博取利益。
心中了然,正如妈咪与她说的,这个世界太黑暗了,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回头望去时,阿禧看到霍家的几位正在谈笑风生,也不知说到什么了,霍家寅的嘴角还勾起了邪笑。
在收回视线的前一秒,阿禧的视线与霍无渡的视线对上。
视线相撞的那瞬,像是休眠许久的火山突然迸发岩浆,在上空之中燃起火星,撩拨着人的心,又像是世界至南之地陈厚的冰块从内部开始崩解,直到一整块冰块碎成点点残渣。
这一天,是霍红香的葬礼,阿禧是她的女儿,阿禧原该哭的喘不过气来,可是,没有。
阿禧没有哭,只是跪在那里,背影看起来单薄的,有些惹人疼。
远处霍无渡的视线始终放在她身上,觉得这小姑娘这时候不哭挺奇怪的,以前不还是个小哭包吗?
霍朝宗望着上空中盘旋不停的飞机,“阿渡啊,人是你弄死的,如今又来大办葬礼是为何?”
霍无渡收回视线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下天上的直升机。
今日的葬礼可全都是他操办的,耗费的不少,业界的大咖来此不光是为了霍红香,更是为了来讨好霍无渡。
“二叔。”霍无渡偏头去看了霍朝宗一眼,“局尚未定,谁输谁赢,能在此时就下定论吗?”
霍朝宗笑了声。长相是偏温和一些的,毕竟是霍家寅那疯子的爸。
转过身之时,他仰头去看霍无渡,“对啊,大哥的死,阿香的死在这场局里那样的微乎其微啊。侄子,你说,是吧?”
霍无渡懒得再看他,“那老头子我当众弄死的,我确实无话可说,至于霍红香……”他微微用余光去看了眼霍朝宗,“是我的人弄死的,可是凶手不止一个啊。”
话毕,霍无渡也懒得再与这些人交谈,向阿禧那边走去了。
霍朝宗冷哼了一声,“不是他?他能压住警方,可压不住别人的眼啊!”
霍家寅对自己的爸爸笑着,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风流模样,“老爸,你何必与他计较呢?就算他如今势力大,就算他当上了坐馆,他不还是得叫你一声二叔吗?再说,帮会里真正对他心服口服的人又不会多,爸,你完全不用因他而生气的。”
几句话直接惹恼了霍朝宗。
“因他生气?他也配!当众就敢嗜杀亲生父亲,不过是仗着这两年的势力大了些,人飘了,性子狂妄了点。我们且等着,再等两年,我就不信了,没有人能制裁得了他。”
霍朝宗收回视线后又鄙夷地看了眼自家的儿子,“你以后再如此模样,就可以滚出我们霍家了。”
待到霍朝宗走的时候霍家寅笑了,笑霍朝宗的愚蠢,他低声骂着:“他妈的,霍家?老子愿意待在这?!”
远处,霍无渡低头看了眼阿禧,余光看到霍朝宗离开。
内心再三思忖,都不觉得设局的会是霍朝宗。能在昨日用几句话挑起混战,能在前些日子的交接宴上三两句话挑起几人的争端,那设局的人定是耳聪目明、足智多谋、能说会道之人。而霍朝宗怎样看,都不像那样有城府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灵柩入土,人群渐散。
香港的那一晚,气温有些低,走在路上的人都会时不时搓着小手,有些穿着太过单薄的人还会打个喷嚏。
深蓝色的夜空,有些静谧,星光是灿烂的,好似巨大的棋盘,而棋盘之上布满了棋子。
小姑娘望着天,眸中含星光,她将那星星当作妈咪。男人也跟着看了,当那星星是棋子,把那接连成线的棋子当作一盘棋局,思索着该如何破局。
再垂眸看向身侧的小姑娘时,那小姑娘不知累似的,一直都是仰着个脑袋,怔怔地望着。
那样纯洁,天上皎洁的月光就照在她身上,淡淡的,柔柔的,清冷之际又带给人暖意,如缓慢的流水一般,伸出手时,你抓不住,即便你握紧了拳头,照样留不住。
可偏偏那种细密软绵的感觉让你的手上了瘾,只想着一次又一次地去抚摸,去感受那样清柔的水流冲洗着你的手,替你洗刷手上的鲜血与罪恶。
上车离开之时,男人右手腕上的念珠不知何时换到了左手上。
按照原先的计划,他该活不下去的,怎样死,死在哪都行,可偏偏有人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一直都是不信神佛的,甚至想要与天对抗,故意激怒神佛,故意将念珠戴至右手,可或许是有了牵挂,便想要再为她多活两年,为她铺好路再离开。
戴至左手之时,他心中向上天说话:一生中造孽无数,可我偏偏还要舔着一张脸过来求你,你最好知足,懂得见好就收,我回来多给你盖几座庙,多给你烧点香火,你就答应吧。
对上天说这样的话总归不太好,降下窗户看外面之时,他仰望着天空。
心中碎碎念般的祈愿,“神明在上,我所作之恶我认,随你如何处置,我绝无怨言。可神明啊,我喜欢上一小姑娘,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像是小时候的我可又不是,我想保护她啊,不想她在这个黑暗的世界无依无靠,不想她也被这个黑暗的世界给玷污,就当我求你了,再多给我两年时间,让我等到她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到时候不用你来收我的命,我自己就会去寻你。唉,对了,别让黑白无常那俩小子过来带我走,那两个不太正经,容易把我的气势都给作没了……”
回到别墅时,天色彻底昏暗,已经凌晨十二点了。
次日得去学校,阿禧不想那个男人再来打扰她,让她睡不好。
由于今日一直在忙,几人连饭都没来得及吃。男人便强势要求阿禧过来吃饭,即便已经凌晨了,可是他也不在乎。
有事相求,阿禧自然是乖乖听话。
手中拿着勺子,往嘴里塞着一口又一口的艇仔粥。
没想到这小姑娘一不哭二不恼,甚至还能乖乖吃饭,男人对此很是满意。
一碗粥几乎都要喝完了,阿禧才抿了抿唇开口,“那个……”
可是,刚刚开口就觉得有些许尴尬,不知该如何叫他。
霍无渡听到了,微微挑眉,“想说什么?”
这次阿禧直接跳过了称呼,“我明日得去学校了。”
霍无渡对此也没什么可说的,总不能不让人家小姑娘上学吧,他欣然点头,“行,不过,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有说不让你去学校了吗?”
这次阿禧都没敢抬头,“你今晚可不可以不在我那屋里睡……”阿禧的声音又是越说越小。
不过霍无渡肯定听到了,冷笑了一声,懒懒地斜靠在靠背上,手指就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几个意思?”
“就是、就是……你在我那里睡,我……我会不舒服,我会睡不着,我不想明天上课的时候打瞌睡。”
安静了好久。
终于,阿禧等来了男人的回答,“行,就今晚,听到没?”
阿禧点了点头,脸上有笑,唇瓣上还是湿的,估计是喝粥时留下的,衬得唇瓣更加嫩了。
男人喉头晦涩地滚动,别开视线后就直接上楼了。
这一晚,阿禧其实睡得也不怎么舒坦。
她在想这个世界为何会是这样的,霍家真有妈咪说的那样恐怖吗?为何她从未感知到过呢?
如果真如妈咪所说,那是不是大多霍家人都是像霍无渡那样,只顾自己开心,甚至不惜杀害自己的亲姐姐。
霍家,到底是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