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巷的老房子,每一套都不大,可阮林觉得此刻的季怀邈家,还是冷清了点。于是他没立刻走,洗了手,帮着包起饺子。
齐奶奶把饺子捏成元宝的形状,摆在竹篦子上,说:“也不知道小邈为啥这么爱吃饺子,打小就爱吃。”
阮林捏的是小船的形状,他笑着应道:“我听我哥念叨过,他说舒服不如倒着,好吃不如饺子。”
老人家笑起来:“他啊,成天一套一套的。”
阮林问齐奶奶:“你们不去他小舅那儿过年啊?”
叶爷爷哼了一声,说:“我不爱见那亲家,事儿多。”
齐奶奶白他一眼,跟阮林说:“我们就在这儿等小邈回来,我们仨过。”
阮林若有所思地点头,回过神,继续包饺子。
春晚开始的时候,季怀邈驾驶着飞机划破天空的宁静,直上云霄。航班的目的地是津连港,季怀邈带着乘客回家,他也即将回到自己的家。
出发前,阮林给他发来了年夜饭的图片。满满一桌菜,是节日的味道,是家的呼唤。
阮林还跟他说,姥姥留了饺子等他回家吃。
18岁过了好几年的阮林,还是收到了来自爷爷还有父母的大红包,他只是用手捏了捏,就知道数额不小。
阮林挺不好意思的,推拒着不想要,阮争先压着他的手说:“一家四口,就你岁数最小,你不拿谁拿。”
阮浩附和道:“压岁钱是护身符,快拿着。”
阮林收下之后,端起酒杯,说:“那我就祝爷爷、爸爸妈妈健康平安。”
清脆的杯子撞击声,是这家人对过去一年的告别,也是对新一年的祝福。像许多个普通家庭一样,他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身边的人,能一直守在一起,度过一个个春夏秋冬。
航路上天气很不错,季怀邈在云层之上,看到了漫天的星星。
在天上看星星,比地面上离得近了些,看着更亮。小时候,季怀邈也对总见不到父母产生过困惑,姥姥跟他说,想爸爸妈妈了就看看星星。
很快,季怀邈就发现这招不灵,但他也没去怨姥姥。只是在睡不着的夜晚,会一个人坐在窗边看星星。
今天的机组餐两顿都是饺子,季怀邈蘸着不是很香的一小包醋,全吃干净了。同机的机长一边吃一边感叹:“你还行,飞完就到家了,我还得明早回去。”
季怀邈安慰他:“您明天就休息了,能看个春晚重播,我明天还接着上班呢。”
“那破晚会,不爱看。”机长的话是这么说,但是又笑了起来,显然是想到家人了。
外面烟花爆竹声音不断,夹杂着孩子的笑声和叫声。屋里阮争先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晚会正放到戏曲节目。
里外都吵,阮林什么都听不清楚,他刷着飞行软件上季怀邈航班的轨迹,看着他一点点靠近津连港。
节目实在是不太好看,阮争先坐在藤椅上,下巴不时点一下。
阮林清清嗓子,加大音量:“爷爷啊,不好看就睡觉去吧。”
但每年都要坚持把春晚看完的阮争先,打了个激灵,又坐直了身体,四下看看,问:“你爸你妈呢?”
阮林摆手:“早回屋了。”
阮争先咳嗽两声,说:“我不睡,我看节目呢,挺好看的。”
真是个倔老头,阮林想。劝不动他,阮林也不执着,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进了屋。
季怀邈回公司交完飞行资料,坐上车,踩着油门就往家开。
这个时间,路上比平时他夜航回来时还冷清。千家万户都团聚在桌边,品尝着家人的拿手好菜,说着很多想说的话,互相宽慰着。
季怀邈给阮林发了落地的消息,不过阮林一直没回。阮林平常就睡得早,季怀邈想着,可能他也不守岁了,这个点是该睡觉了。
因为明天早上还要接着飞,季怀邈都没拿行李箱,套上羽绒服,搓着手快步往家走。
街边的小店全都大门紧闭,路灯孤单地亮着,把季怀邈这个独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路过阮林家的小巷,挂在龚爷爷家门口的那盏小灯泡,像是接触不良,不停地闪烁着。
季怀邈三步并两步爬上楼梯,还没敲门,木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姥姥和姥爷都等在门口,一人抓住他的一只手。季怀邈心里一酸,张了张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喊了声“姥姥姥爷”。
“哎!”姥姥姥爷眼角的皱褶上,打了点泪水。
这是季怀邈自大三出国去航校学飞之后到现在,这么些年,他第一次回家陪姥姥姥爷过年。
一时之间,三人都有些感慨。
姥姥去煮了饺子,又把没吃完的菜热了热。这是季怀邈今天吃的第三顿饺子了,但他还是把一大盘扫荡一空。
“过年吃饺子,没外人。”姥爷一边看电视一边自顾自念叨。
饺子汤里有鲅鱼的鲜香味,喝着热汤,季怀邈的疲惫被熨帖了一大半。
姥姥姥爷困得不行了,季怀邈催他们去睡,姥姥想洗碗,季怀邈说:“可别了,我来,你们快睡吧。”
姥姥笑着说:“那行吧,明早你几点走啊?”
季怀邈想了下说:“明早是十一点起飞,快九点走吧。”
“行,那还能吃早饭。”姥姥站起来,捶着后背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