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在靠近,密不透风地将她包围。终于,她听清了。
那道声音在不断地呼唤她:“程清墨,程清墨,程清墨,程清墨……”
是昨天那个女孩。
在听清名字的那一剎那,程素的心底像是有什么封印被轻轻地揭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程素,从今往后你的名字是程素,如果有人叫你程清墨,千万不要作出反应,更不要回答。”
她刚刚差一点就要答应那个声音了,不,或许昨天在梦中她就已经答应过了。
程素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恐惧感,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已经失去了控制。
或许是因为一直没有听到程素的回答,那个声音逐渐变得急切,扭曲,失真,像放了太久的磁带,像粉笔在黑板上刮擦。
程素跑得更快了。恐惧和绝境激发了人的潜力,灌铅的双腿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失去了痛感,迈出了更大更快的步伐。
突然,她的脚腕碰到了什么。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像昨天一样,回到了小时候,穿着碎花裙子。因为她裸露的脚踝碰到了一根粗壮冰凉的腿。
急停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让她整个人飞了出去,但落地的触感并不坚硬。
是柔软的,冰冷的,不停蠕动的。在她的手臂,小腿,肚子下方。
程素强迫自己停止所有思考,不去想自己碰到的是什么。
她要保持理智,失去理智就会做蠢事,会失去一切。
但是当她伸出去的手被冰冷的五指握住的时候,恐惧终究占了上风。
她肩膀一耸,带着手臂猛的一抖,试图将陌生的手甩开。
比她预料中更容易。
手臂上传来的重量轻飘飘的,随着她的发力,那只手被甩开,落到不远处,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清楚自己有多大的力气,如果是正常人的手,不可能会被她甩这么远。
那是一只断手。
她发出了在梦中的第一声尖叫。
那声音停了一瞬,再响起时似乎带着疑惑:“你很害怕吗?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往那边跑了。”
声音又开始靠近了,程素已经彻底陷入了恐惧,她四肢并用,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爬去,摸到了一截截枯瘦的大腿,踢开了一个个圆滚滚的头颅,爬过了不知道多少干瘪的肚子。
不要去看,不要去听,不要去想。她拼命告诉自己。
声音已经近在耳畔了,异常冰冷的气息萦绕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舔舐她的身体。
突然,她的腰侧传来一阵灼热感,温暖的火焰自灼热处燃起。
女孩发出痛苦的吼声,火焰在身上燃烧,程素却只感到了温暖与安心。
随着火苗的壮大,火光照亮了四周,照出来的画面让人触目惊心。
周围绵延百米,都是残肢组成的尸海,而她,正坐在尸海的正中央,每一块尸体碎片在碰到火焰后,都开始拼命逃离,在圆心为她留出了一小片孤岛。
或许是恐惧到达了极点,程素反而做不出任何反应,身体像是和大脑一起停滞了,任由火焰吞没她的身体。
在离开的前一秒,她听见女孩凄厉的声音。
“到月下来找我,只有你,只有你可以……”
后面的话,她还没来的急听清,就醒过来了。
腰侧依旧残留着隐隐的热意,程素解开外套,循着热意,撑开家居服的口袋。
里面是一小把烧尽的纸灰。
是前天陈卓送给她的平安符,她昨天洗完澡后翻羽绒服的口袋,和其他零碎东西一起拿出来的,被她随手放在了口袋里。
幸好有这张符。她心中一阵后怕,醒来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仿佛仍然停留在她眼前。
面色苍白入纸的孙女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口袋。杨淑君陪陈桂枝吃完饭,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走近,也探头看向口袋:“怎么了?里面有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符灰,对泥塘镇的人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她自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你身上的符怎么燃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程素惊魂未定地讲了梦里的事,只省略了过于吓人的尸海部分。
杨淑君的反应很大。她把程同甫叫了过来,两人嘀嘀咕咕几句,听着听着,程同甫的脸色有也变得很难看。
接着,她找到手机,拨通了程勇军的号码。
“是她,她又回来了!”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但似乎在程家有着很强的指向性。
程勇军立马道:“我们这就来接她。”
程勇军回来得很快,他神色严肃地走进来,让程素上车,踩着限速的线将她带到了乡镇府。
乡镇府会议室,罗子平带着陈卓他们正在和镇上的干部们开会,讨论今早发生的事情。
看到窗外站着的三人,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等一下。
虞雯丽陪着程素到长椅上坐下,程勇军站了一会儿,问人要了一支烟,到走廊外去了。
程素望着外面抽烟的背影。
在虞雯丽的强烈要求、严格监督下,程勇军已经戒烟五年了,而她此刻却毫无反应。
程素心里迷茫又不安。
会议结束得很快。罗子平从会议室里出来,带着三人进了一间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