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鱼阳府城头守军的远远注视中,大批的太平军开始扎营。
学自帝国的军法操典,让太平军的营盘显得十分稳固。上好圆木围起的栅栏墙、深深的防马沟、合理有序的内部空间分配、还有高达五米的瞭望木塔。远远看上去,就让人没有了偷袭的想法。
相比之下,营盘东面的一段或许是最后修建的,看上去有仓促赶制的痕迹。不过,就算相对而言薄弱了那么一些,但也依旧是标准的帝国水准。
眼看着太平军的营寨整体完成,洪翡叹了口气,忍不住徒劳的扭头看向了东方。
乌山那边的一千五百骑兵,到底什么时候能赶到呢?
………
第一天的剩余时间,太平军并没有尝试发起进攻。鱼阳府的守军巴不得如此,自然也不会挑衅,双方和平度过了这个白天。
然而,天色才黑下来,养精蓄锐了半个白天的太平军大军就迅速行动了起来。
大量赶造的厢车,被太平军拿下了上面遮掩的蓑草,从空无一物的帐篷中推了出来。白天扎的营盘,按照陈武的要求,有意横向扩充了很多。实际上,靠近东边的这半部分,几乎全部是空的。看似白天有人从帐篷中进出,实际上都是伪装。里面要么什么都没有,要么就填了木材火油之类的引火物。
这些,全都是诱使敌军骑兵深入的障眼法。
真正的厢车,被推到了营盘的中央部分,这里正好是东半部分空营地和西半部分真正营地的分界线。
一辆辆的厢车,排成一条不可撼动的“车墙”,开始提前用铁链固定。
这些可移动的厢车,本来是遭遇骑兵冲锋时临时锁定的。但陈武打的是阵地战,确定敌人骑兵一定会从这个方向攻过来,所以完全可以提前准备。而且,步兵们对这偏厢车阵还不怎么熟悉,提前固定好可以避免到时候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况。
为了保密,这里在天亮之前还会重新用帐篷和杂物之类遮掩好,偶尔露出少许区段,也会重新解开锁链,保证不至于让城头上的鱼阳官军看清偏厢车阵的真相。
虽说这种战法还从没在东大陆上出现过,但难保不会有人猜出它的用途。
同一时间,更多的大军带着铁铲,开始沿着营地东边的栅栏墙,往鱼阳府城墙那边挖沟!
官军的骑兵,从东边攻过来的时候,其实没有必要一定要冲击太平军营寨。他们完全可以从营寨旁边绕过去,直接去冲杀攻城的士兵。以骑兵的速度,就算陈武通过控制攻城士兵规模、放远预警的距离以便提前回撤,仍旧会不可避免的出现损失。
官军骑兵只要多来几次,就算没重创太平军,至少也能严重影响太平军的攻城进度。
那么,作为应对,陈武只要让他们冲不过来就好了。
三千名士兵一整个夜晚的努力,很快就让鱼阳府城头上的人呆住了。
一条宽阔的壕沟,从太平军营寨的东北角开始,一直向北延伸到了护城河前。挖出的大堆泥土,一部分堆到了壕沟的西边,形成丘壑斜面,进一步阻挠骑兵通行;还有一部分装进了土包里,用以填护城河,或者装进厢车,让车阵变得更沉、不易引燃。
在壕沟的两侧,太平军还打出了无数深浅不一的坑洞。
这些密集的坑洞只比马蹄的粗细大一圈,深度也就刚到马蹄小腿部位。倘若有战马疾驰中不小心踩上去,很容易失蹄摔倒,轻则马腿摔断,重则连人一起摔成重伤!
原本平整的地面,经过这么一出后,变得坑坑洼洼,丑陋不堪。就算是再没常识的人也知道,大队骑兵是绝不可能从这样地形通过的。
仅仅一天的工作量,还不够!
白天休整了一天后,当天晚上,太平军继续连夜作业。不仅加宽、加深了壕沟,还挖出了更多的坑洞。密密麻麻、数量不知道几千上万的地洞,足以让官军骑兵彻底放弃从这里通过的想法。
或许有人还没完全弄明白,事实上,陈武的手段非常容易懂。一句话来说:板洋河和鱼阳府的护城河之间,完全被太平军封死了。
靠近板洋河这段,是太平军本身的营盘。
从营盘东北角起始,延伸到鱼阳府护城河这一小段,是太平军挖开的壕沟和无数坑洞。
这个结果导致,官军的骑兵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易杀进来。硬要选择一段去攻的话,还是太平军的营盘相对容易一些。而这个看似薄弱的地方,也是陈武给官军骑兵留的口子。只要一千五百骑从口子中冲进阵中,再想出去就难了——除非他们弃马变成步兵,那样陈武的布置会变成无用功。
但是,一千五百骑兵若是没了马,变成了步兵,太平还有什么好怕的?
托燕东行马队的福,头两个对太平军来说很重要的夜晚过得很安逸。
在他们基本完成了整体布置后,太平军的马队和尾随的官军骑兵终于一先一后赶回了鱼阳。
前后的时间差,顶多只有大半天!
围着松江郡一追一逃那么多天,官军的骑兵也已经疲惫到一定程度,短时间内没法有进一步行动。根据燕东行的探查,官军的骑兵就在离鱼阳府七八里的一片高坡上驻扎。周围视野极其开阔,随时可以居高临下发起冲锋,很难偷袭。由于靠近官道,若是鱼阳府情况危急,他们完全可以在很短时间内赶来支援。
得知这点,陈武打消了调动军队偷袭、将他们消灭在上马前的想法,开始立即攻城,以尽可能不给官军骑兵太多的休整时间。
大批攻城器械推到阵前,开始对鱼阳府城的城防武器进行压制。
鱼阳府的官军当然不肯示弱,同样开始还击。
标枪一般大的弩箭、天女散花般石弹、百斤重的巨石,呼啸着在空中飞舞。
大青关中的攻城武器,因为已经有些年头没更换过,不管是样式还是精准度都有些差,不如陈武在太平郡制造的。不过,鱼阳府的城防同样也是松弛多年,两边在这点上打了一个半斤八两。但鱼阳城毕竟有城墙的高度优势,相对来说还是要占不小的便宜。不时响起的惨叫声,听上去像是太平军的工程营多一些。
然而,太平军人够多!
鱼阳府内的守军,城防营士兵撑死也就六百,剩下大都是临时招募的民壮。
往日里,最多也就对付几个马匪蟊贼之流,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军阵战斗。每次看到密集的石弹飞来,或者巨石落下,连人带投石车一起碾碎,他们就不由得心惊胆寒,甚至看到血肉模糊的尸体后呕吐起来,士气跌的厉害。
若不是鱼阳府城守将自己卫队派上去,充当督战队,砍了六七个胆小者的脑袋,只怕剩下的民壮早就逃下城了。
可就算是勉强维持住了局势,鱼阳城的情况也很不妙。
趁对攻期间,太平军这边开始试探性的进攻。定光县的两千新兵,分成了好几批,轮番推着独轮车,带着土包填护城河!
这些招募的新兵,比太平郡外的流民强太多了。
哪怕才训练了没多久,但看上去已经褪去了普通农民的淳朴木讷,多了几分锐气。再加上强壮的体格,以及奢侈的配了皮甲,他们填河的效率极高,伤亡也不多——毕竟,鱼阳府的城防难以针对性的攻击他们。
鱼阳府的护城河,仅仅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被定光县的新兵填平。
在白天的填河之后,太平军晚上仍旧没有放弃努力。只不过没有出动那么多人,而是分批出动了几百人,继续加固、完善前两夜的“杰作”!
这让暗中潜入过来打探敌情的官军骑兵统领凌杰暗暗叫苦。
他有一个很难去评定好坏的习惯,就是开战之前,亲自带人去勘探地形、观察敌阵,以便做到心中有数。这有助于他做出正确的决定,但同时也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万一不小心被敌人骑兵发现,那很可能闹出还没开打、己方最高军官先被敌人抓住的笑话。
但幸运的是,凌杰并没有被太平军的探哨发现。
他很顺利的带着两名亲兵围着太平军营地远远绕了一圈,最后又从鱼阳府城北面,通过绳筐吊上了城头,在鱼阳府城上近距离观察了太平军的营盘,最终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得出了跟陈武预定中完全相同的结论。
太平军的营盘,很难打!
就算是故意露出来的营盘东面,也是严格按照帝国规制来的,有木栅栏、防马沟和一排拒马枪。想要突破这样一层防御,只怕要付出不少牺牲。
但是,这已经是唯一可能攻入的地方了。
其他攻城战中,敌人往往只重视对营盘的防护,忽视了对攻城部队的保护,让骑兵有了可乘之机。但太平军的连夜准备,将攻城的部队也置于壕沟和无数地洞的保护下。配合板阳河和西边的恶劣地形,让整个防御体系看上去似乎无比森严——看上去,贼人竟似料到了松江会派骑兵来,进而提前做了预防。
他不得不承认,太平军能够横行太平郡,甚至打下大青关,的确有非同一般的水准。
不过,这伙贼军,终究还是太自信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