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了,轮流来,每人有肉一块,米饭管够!”
被典勇操练了半天的孙、李两家青壮,还没休息多久,就被派来维持秩序,在锅边大声吆喝了起来。过来帮厨的妇人和婆子,也从各家拿来了碗筷瓢盆,开始挨个发饭。
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人们,蜂拥围了上来。可孙田他们已经得了陈武的吩咐,看到有人想要抢,当面就是一棍子抽过去,然后叫他们排队一个个领。这样的规矩,自然引来了许多人的不满。但陈武和典勇适时出现,两人手中提着的刀,让几个冲动的家伙立即头脑冷静了下来。
“慢着!”
就在已经有人领到饭、蹲在那里狼吞虎咽的时候,负责维护秩序的孙田突然大喝了一声,顿时惊动了附近的人。
被他叫住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瘦弱男子。
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这个曾经的农户看上去十分虚弱。靠着一口气撑着,面前又有喷香的食物,所以眼里还有渴望和光亮。此刻被孙田突然喝止,他脸上多了几分羞恼,问道:“为何叫我?”
“你不能吃!”孙田打量了他几眼,脸上浮现几分不屑,抡起手中棍子准备驱赶他。
“凭什么?其他人都有饭吃,为什么我不能吃?”
瘦弱男子闻言大急,挽起了袖子,大有一言不合干一架的意思。
孙田冷哼一声,道:“这是我们长山镇的粮食,当然只有我们镇人能吃。你们这些甘定府来的流民,之前吃我们的还少吗?快滚开,这些粮食没你们的份!”
“你!”
听说甘定府的人都没得吃,这下顿时捅破了天。不仅仅是瘦弱男子,附近其他的甘定府流民也急了,蜂拥围了上来。很快,这个消息插了翅膀一样传开,短短几分钟,围在附近等着吃饭的几千号人全都知道了。
“这……不太好吧?”
一些忠厚老实的人,脸上有些犹豫。但也有很多长山镇人本来没想到这点,被孙田一提醒,纷纷支持起来。
“甘定府的流民,滚回你们的老家!”
“这些救命粮食是我们的,没你们的份!”
“一群北蛮子!”
你一言、我一语,占了绝对数量优势的本地人顿时议论开了。
流落到这里的甘定府流民,虽说这些日子迁走了一些、也饿死了不少,但聚集在这里的仍旧有三四百号人。白天抄了男爵府的家后,他们本以为晚上有的吃了,激动憧憬了一整天。谁曾想,眼看着香喷喷的大米就在眼前,眼前这些可恶的长山本地人居然不让他们吃了!
这如何能忍?
平日里被排挤的甘定府流民,这一刻迅速抱团起来,一边同其他镇民对骂,一边跟孙田这边争吵起来。
“都是乡里乡亲,给俺们一条活路呗?”
“白天造反,咱们甘定府的人也帮忙出力了,你们要讲道理啊!”
“实在不行,俺们不要肉,光吃米饭也行。”
毕竟是人少,又住在别人屋檐下,甘定府的流民虽然不肯示弱,但也不得不降低条件。无论如何,至少要让他们吃饭。可早就得了吩咐的孙田,任凭这些甘定府的人怎么说,就是不肯松口,最后还有意无意的骂了一句“死不要脸的蛮子”。
这番话,顿时把甘定府的流民们激怒了。
一边是要吃饭,另外一边想省下四百人的粮食,以孙田这边为中心,足足围了千把人,形势几乎一触即发。虽说甘定府的流民只有本地人十分之一多,但能逃荒到这里的,大都是年纪轻身体结实的,被排挤后又只能抱团。他们几百号人围在一起,看上去倒也不容小视。
“你们在干什么!”
眼瞅着两边就要大打出手,典勇一声暴喝,如同天上的雷霆一般,顿时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
最先领到饭、正蹲在地上大吃的少年,没有防备之下差点没被米饭噎死,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气来。
“陈武和典勇来了……”
“这两个杀神来了,大家快噤声。”
低低的骚动后,眼瞅着要厮打在一起的孙田和那个瘦弱男子忿忿松手,各自退开几步。
“你们在干什么?”看到没人说话,陈武又出声问了一句。
孙田看了周围人一眼,单手往胸前一锤,用下午现学的、很不标准的动作行了个帝国军礼,低头道:“回禀将军,这些甘定府的流民也想跟着吃饭,我没让,他们就想要打架。”
“胡闹!”
陈武大怒,手直接搭到了刀柄之上,喝道:“既然是义军,就要有军中规矩,谁允许你们私下斗殴的,还只是因为一顿饭,看你们那点出息。”
声音远远传开,有人不以为然,但也有人被陈武的气势吓到,脸上多了几分畏惧。
“可是……”
孙田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并没有因为陈武几句话就退让:“不过是些北面下来的蛮子罢了,吃咱们的喝咱们的,也没见他们做什么事。将军真要是想干大事,还是得靠咱们长山人。一群流民,能干得了什么?”
这番话,深得不少长山镇人的心思,但那种打心眼里的瞧不起,也把甘定府南下的流民彻底激怒了。跟他对峙的那名瘦弱男子脸色通红,额头上青筋鼓起,如果不是陈武和典勇在,只怕立即就会大打出手。
“闭嘴!”
看孙田胆敢忤逆自己,陈武脸色铁青,搭在刀柄上的手用力握住,霍然拔刀。
烧锅的火光照耀下,刀刃上杀机肆意,散发着令人冰冷的寒气。尤其是一想到白天这口刀就染了好几人的血,周围的人不管是长山镇人还是甘定府的流民,都忍不住露出敬畏,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将军息怒!”
看到陈武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典勇从他身后绕了出来,躬身道:“孙田只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忤逆将军。而且,所谓军规,将军在这之前也没告知吧?这是兵书上言的不教而诛,不可!”
看到形势不对,孙田也被吓坏了,脸色煞白,战栗道:“回将军,小人知错了。”
被典勇如此劝阻,陈武的脸色稍霁,将刀重新插回刀鞘中,道:“罢了,此事与我亦有关系。但即便如此,你等因为一些小事便私下斗殴,仍旧有不是之处。李牛、孙忠何在?将孙田拉下去,重责十军棍!”
“卑职听令!”
早有两人从孙田旁边站出,依令行事,将耷拉着脑袋的孙田拖了下去。两人也不避讳人群,就在附近树下的石板上,一人按住,另外一人抡起小儿手臂粗细的木棍——其实就是衙役的水火棍,砰砰砰用力打了起来。
棍子下压时出现的呜呜劲风,还有孙田的惨叫,让附近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真的打啊……”
“孙家的小子不是跟这陈武关系很好的吗?”
“来真格的了!”
低低的议论声中,十军棍打完。孙田看上去脸色煞白,疼的直哼哼,但还是一手捂着屁股,慢吞吞的走了过来。负责执行的李牛和孙忠两人也跟着赶了回来,拱手回复。
“哼,这十军棍,让你长长记性。”
陈武余怒未消,挥手让孙田退到一边,然后看向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瘦弱男子,道:“你的姓名?为何打架?”
“小人名叫甘兴,是甘定府古左观人。”
瘦弱男子报上了来历,面对陈武的质问,他嗫嗫片刻,闷声道:“那个姓孙的小子不让我们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