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衣心里气得直拧她耳朵,面上装没听见,对云棋道:“快,去洗洗脸,甜瓜汁沾到脸上要痒。”
巧心还有话说,拉来边上的婢女道:“真以为人人都是雪雁?雪雁多好的相貌身段,放眼康平宫没有第二个婢女有她好看,别人不自量力想学她搭上世子,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莲衣本来都端上浆衣的木盆预备走了,听到这儿实在气不过,凑上去问:“巧心姐姐,什么是东施效颦啊?”
“就是说你学雪雁不成,反而献丑!”
莲衣恍然,“学到了,原来是这个意思,巧心姐姐真有学问,往后也多教教我,我好学着,绝不是那不自量力的人。”
一拳打在棉花堆,巧心气得直跺脚,快步走出去,却与人相撞,本来还想骂几句,见来人是梁嬷嬷,只好憋着气提裙裾跑走。
“怎么了这是?火烧火燎,谁撵着你了?”梁嬷嬷扭脸看向巧心跑走的方向,朝莲衣走过去,“晾衣服呢?你来,我和你说两句。”
“噢,马上就来。”莲衣闷闷不乐掸掸衣裳,抱着木盆快步跟上。
梁嬷嬷引她往廊下走,绕到个僻静处,转过身来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几日世子何故与王妃频起争端?到今早还在闹不愉快,请个早安的功夫又被王妃轰出来。”
莲衣睁圆了眼,“嬷嬷来问我,我又该去问谁。”
梁嬷嬷照她胳膊打一下,“你再装傻?那晚上我就在外边站着,听得一清二楚,他向王妃要你去世子所,你还敢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莲衣颓丧着脸,“我真不知道!您也都听到了,世子爷不过是喊我过去解释清楚。您还看不出来么?那祖宗拿我跟王妃怄气,谁管我的死活,我冤都冤死了。”
说出口,泪珠紧跟着沁出来,莲衣委屈死了,现下周围没人只对着梁嬷嬷,实在忍不住想哭。
“好了好了,不许掉眼泪,你在这府里掉眼泪给谁看?”梁嬷嬷盯着她看,没看出蹊跷,也信得过她,以前就没听说她和世子有什么瓜葛,“既然是母子怄气,你千万躲远点,别再牵扯进去。”
“我哪敢呀。”莲衣眼巴巴的,“嬷嬷,那放良名录的事…”
虽说图穷匕见,但莲衣也是真的受惊了,梁嬷嬷拍拍她,“还没呢,耐心候着,名录要等过了年开春才着手拟定。”
莲衣疑惑问:“前年去年不都是赶在年前定的名录?怎么今年要等开春?”
梁嬷嬷答:“前年去年那都是因为和西番打仗,王府财政空虚,今年有了起色,自然恢复如常。以往哪有赶在年关最缺人手的时候放人的,这几月你就做好手头上的,要有消息我告诉你。”
“…我知道了。”
虽说莲衣是活契,但若是契约期满主人家不放人,她也只能任凭身契延续,好在她聪明,在康平宫混混日子,绝不让蜀王妃对她有半分留恋。
目送梁嬷嬷走远,莲衣拿袖子擦擦泪,蓄足力道,抬腿踢向墙根,也不知把墙根当成谁了,狠狠一脚,脚指都麻了。
好消息一个不来,坏消息倒是接踵而至。出宫也要等明年,罢了,嬷嬷说的不假,前两年是不寻常,川蜀是蜀王封地,边境战乱时王府首当其冲,蜀王不擅强军,更不擅兵法,先遣军队被西番人打得屁滚尿流,损失惨重贴进去许多真金白银。
好在后来朝廷的援军到了,为首的将军正是蜀王妃的亲兄长广南候,彼时慕容澄十七岁,与舅舅请缨上阵,消息一出士气大涨,之后的事便被蜀地百姓口口相传了两年——
蜀王世子少年英豪随军凯旋,成了蜀地百姓的大英雄,得朝廷重赏,举家进京面圣,回来后每次上街都要将宽敞的大道堵个水泄不通。
反而是府里下人对世子敬而远之,好比这次的事,仆役们就想不通一个“英雄”为何要忤逆尊长。
蜀王妃也想不通,大清早骂完了他,这会儿开始心软,眼眶子也红红的。梁嬷嬷见完莲衣径直过来回话,可见适才谈话她是奉了谁的命令。
见王妃避着人拿帕子拭泪,梁嬷嬷温声劝慰,“我都问清楚了,世子没有对您撒谎。莲衣是个老实丫头,她成日待在康平宫里,兢兢业业,素日莫说世子,和哪位少主人走得近我都是不曾听说的。”
蜀王妃听罢幽怨有气地问:“那他还管我要人?”
“少年人赌气,王妃千万不要当真。”
王妃轻哼了声,赌气归赌气,但到底是十八九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几分真几分假她这为人母的也要考量,“那就叫莲衣去吧,到世子所去。”
梁嬷嬷始料未及,“可世子爷说的气话,未必喜欢,以前可从没听说世子和莲衣认识。”
蜀王妃却道:“不喜欢最好,就是要送个老实的去盯着他。明早你把人带去,只说是去服侍的,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说罢她长叹口气,两手在膝头揉了揉,“我若不趁此机会断绝他那没来由的反叛,回头他再问我要个妖妖艳艳的来气我,到时可就晚了,还不如就此堵了他的嘴!”
第6章
乌红的血顺着大渡河上游洗刷而下,军士们的盔甲、武器,亦或是身躯都成了无力抵抗的猪猡,顺水往下游奔流。
视线内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红,还有江水污浊的黄,军队中了西番将领的埋伏,在河水奔流的峡谷丧失大半兵力,西番蛮子还在往峡谷放箭,广南候和副将领兵突围,留下慕容澄等五十余人等候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