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裴远照刚搬到文和苑的时候,林新绿正在和其他几个小屁孩一起玩追逐战。
她穿着件天蓝色短袖,长裤膝盖的地方摔破了一块,妈妈精心梳好的小辫已经塌了下来,她自己倒是完全不在意。
她跑得太快,一下撞到了站在路边的裴远照,她赶紧给裴远照道歉,“对不起,咦,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新绿对他产生了好奇心,游戏都顾不上玩了。
这也不怪他,裴远照长得确实很特别。小朋友们因为天天在外面疯玩,大部分皮肤都比较黄,偶尔有林新绿这种爸妈皮肤都白的孩子,也只是恢复得快一点,但裴远照就像从来没晒过太阳,有些病态的苍白。桃花眼,鼻梁很高,倔强地抿着唇,精致又疏离。
他穿着干净整齐的短袖衬衫,搭配棕色的西装短裤,看起来像富人家的小少爷。
文和苑很小,林新绿认识小区里所有的同龄人,确定自己没见过他。
裴远照张了张嘴,迟疑地开口:“没关系。”
他想自我介绍的,可是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他不习惯。
林新绿还想问他读哪个小学,俞童她们已经在催促她了,“林新绿,你干嘛呢?赶紧过来!”
林新绿来不及再和他搭讪,小跑着走了,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翁平从车上搬着行李,看见外孙发呆,问他:“你想和他们一起玩吗?”
裴远照看了外公一眼,低下了头,“不用了外公。”
妈妈说他要听外公的话,他不知道外公喜欢什么样的孙子,只好根据妈妈的喜欢猜测。
妈妈不喜欢他出去和别的小朋友玩,不喜欢他吵闹,如果违反了规定,就会被关禁闭,他在家里安静得几乎不存在。
翁平没有多说,牵着他的手回家了。
两个月前翁平还住在镇上,自己在家门口种点地,拿着退休金生活,某天早上醒来,发现门外站着个孩子,身旁还跟着一个沉默的中年人。
孩子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不肯哭,却又惶惶不安,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他说他叫裴远照,妈妈是翁媛。他手里捏着一封信,抓了太久,都被捏皱了。
中年人说:“您好,请问您是翁平吗?我是代翁媛小姐处理后事的律师,我姓陈,这是翁垣小姐留给您的信。”
……后事?翁平眼前发黑,女儿才三十二岁,怎么会这样?
翁平是退伍军人,身上一直有股钢铁般的正气,走到哪里腰杆都挺得笔直,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打倒他。这封信他却读了很久。
信是女儿亲笔写的,笔迹断断续续,写自己不孝,年轻时冲动,为了男人和父亲赌气,以至于断绝联系。和男人离婚之后,她的状态愈发糟糕,时而清醒时而疯狂,逐渐对生活失去了所有的欲望,临死之前,放不下的只有儿子,无奈只能将孩子托付给父亲。
最后一段写道:“对小远,我亏欠了太多,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求父亲能替我养他到成年,如果他的父亲找上门来,不管给什么都可以答应,这是小远应得的。要不要回裴家让他长大之后自己选择,相信父亲能将他教导成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女儿再无牵挂了。”
陈律师说:“翁小姐已经仙逝,望您节哀,这是她的遗嘱,请您过目……”
翁媛把裴善宁给的所有钱都存了下来,这是一笔巨款,别说养大孩子,都够老父亲和儿子逍遥几辈子。
翁平扶着桌子缓了好久,裴远照安静地望着他,这个孩子是否真的理解发生了什么?从此以后他就要和自己相依为命了。
翁平在尽快在省城买了房子,办好手续之后,带着裴远照来到了省城生活。
小远这个孩子乖巧孤僻,聪明早慧,翁平却很担心,他才8岁,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教育的孩子,但他独居太久,平时又不习惯说软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沟通。
第二天上学,林新绿发现那个白得发光的男孩居然转来了自己班上。
班主任李老师说:“新同学,你来做个自我介绍吧,让大家认识一下自己。”
裴远照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他说:“我叫裴远照,很高兴认识大家。”
人太多了,他不知道该看哪里。
全班都安静了,他身上有种让小朋友们不敢起哄的气质,老师让他坐在最后一排,他没有反对,林新绿却突然举起了手,“老师,我想和新同学一起坐!”
林新绿因为太喜欢说话,被勒令一个人坐,她都要憋坏了。
李老师本想拒绝,仔细一想,这种性格和转学生一起坐倒是能让他快速适应,勉强答应了她的要求。
裴远照背着书包坐下,林新绿对他绽放了一个热情的笑容,她长得很可爱,眼睛是杏仁的形状,明亮璀璨,笑起来的时候阳光刚好照进她的瞳孔,她说:“又见面啦,我叫林新绿。”
裴远照第一次觉得颜色其实是有情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