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父母、爱人,一个赛一个地想做他坚实的后盾,告诉江礼“你可以休息”、“你不用那么拼”,是他奋斗之路上的“减速带”,大约生活就是要张弛有度,他珍惜两种相反的爱。
江礼一边享受他们的唠叨,一边趁米红霞睡觉之后,悄悄干活,终于赶在这一周结束前,把画稿完成,发给了美术部。
如果顺利的话,新角色会按时上线,这是画手毛毛几个月之后的第二个作品。
而很快,江礼就庆幸自己赶在上周完成了工作,因为当全家聚齐之后,另外两人填补了米红霞跟他生物钟错开的时间,全家24小时照顾江礼,简直把他当成了大熊猫。
尤其是华医生给家属们讲了一些术前的注意事项之后,连霍慕东也不敢再带江礼出去打牙祭,被这样过分小心地呵护着,江礼本人也逐渐生出紧张感。
这一晚,回了自己的房间,江礼不由得又掏出手机看他的倒计时软件:“还有三天,霍慕东,你说,手术会成功吗?”
上辈子做这个手术时,其实并不那么顺利,手术经历了三个多小时,貌似还输了血,虽然最后有惊无险,可现在又临近手术,回忆起来,很难让人不紧张。
霍慕东安慰他:“一定会成功,华医生的医术你还不了解吗?当初我想让你在帝都做手术,可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比他在男性生子方面更权威的医生,有他操刀,肯定没问题。”
“嗯。”江礼也这样想。
“不要胡思乱想。”霍总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晚安吻,“睡吧。”
然而霍慕东表现得这样淡定,等江礼缩进他怀里呼吸均匀后,他就鬼鬼祟祟掏出手机,第n次查询:剖腹产的风险有哪些?
“霍慕东?”
“!”被怀中人叫了名字,霍总立即给手机锁屏,在黑暗中问:“手机的光晃着你了?”
“没。”江礼说,“我就是有点紧张,睡不着。”
“别怕,”霍慕东又恢复成胸有成竹的样子,“现代科学多发达?而且咱们用的都是最先进的设备,医生也是世界级顶尖团队。”
“我不想聊手术,我们说点别的吧?”
“好,你想聊什么?”
深夜是最容易激发人类感性一面的时刻,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就往“你爱不爱我方面”走,江礼觉得两个男人说爱不爱的话题有点矫情,忍住了没问,倒是霍慕东有点得意地问:“当初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江礼:“?”
霍总矜持地说:“其实我挺洁身自好的,是你主动找我,还好几次。”
“……”
“……”
长久的沉默。
霍慕东轻轻戳江礼的腰,“害羞了?”
江礼挣扎半晌,还是没忍住说:“等我平安生完之后,出来告诉你一件事。”森*晚*整*
没想到霍慕东立即“呸呸呸”,还强迫江礼一起“呸”,紧张兮兮道:“不要立这种flag!多不吉利!‘打完这场仗,我就回老家结婚’、‘做完这票,我就金盆洗手’……这种句式说都不要说。”
江礼:“……”
江礼轻笑:“霍慕东,原来你也很紧张。”
“你在担心我吗?”
“……”
“废话,你是我爱人,”霍慕东小声说,“我能不担心你吗?”
江礼挪得更近一些,枕在他胳膊上,也轻声道:“嗯,这辈子我很知足,还好那时候没放弃,选择坚持‘骚扰’你。”
如果不是霍慕东帮他调查身世,他恐怕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是被用正规流程收养的小孩,是从始至终都没人爱的孩子。
.
江雄杰一家最近都过得不太好。
他因为股票穿仓,赔得血本无归,剩下的股票卖出去也只够还上一部分讨债讨得特别凶的亲戚朋友的,而房子已经被银行强行收回,走了法拍程序,他们一家人被赶出来,临时租了同小区邻居的房子。
好消息是多年街坊,看他们落魄,邻居给了个很低的友情价,坏消息是,现在三千块租金对他们来说也非常艰难。
好在江雄杰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后低调做人,慢慢还债,生活仍可以维持。
然而,自从江教授接受采访的节目播出,他们就没办法低调做人了,外人或许认不出,但相熟的邻居都多多少少知道他家有个养子,而且能从照片里认出他俩。
庄贤惠今天去小超市买菜的时候,被一个大妈当面问“你是不是伙同人贩子买人家孩子?”
庄贤惠自然不认,跟大妈吵起来,店铺很小,客人也都是附近居民,加起来七八个人,却全都加入战局,场面一边倒:
“没有你这样的买家,人贩子也就无利可图,小孩子就不会丢,你积点德吧!”
“他们单元的王老太亲口说,他们两口子虐待孩子!”
“德行!”
“电视都播了,还能有假?”
庄贤惠一张嘴难敌众口,没想到这还不算完,最后老板娘直接不给她结账,“我们不做你的生意,以后别来我们店了。”
庄贤惠气得扔掉蔬菜,空手回了家。
没什么比社会性死亡更让人难受的,那家小超市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蔬菜新鲜、柴鸡蛋和奶制品价格公道,最重要的是离家近,跟自家冰箱似的,她光顾了十来年,没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享受它的便利。
而且,在熟悉的地方丢脸,真让人难受。庄贤惠承认自己亏待江礼,但一直不觉得自己是恶人,所以那种被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着鼻子骂的感觉真难受啊。
她没买到菜,但也没心情再走上半小时去大超市。
“都饿着吧,反正也没钱吃饭了。”她赌气地想,“都怪那个江教授,他一定是想报复我们家!”
可她没料到,在小区外超市的遭遇,只是个开始,小超市吵架事件之后,他们两口子是“人贩子帮凶”的认证传得更远,她好好地走在路上,就经常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有时候她怀疑是错觉,走近了,听到人家果然在骂她,这让庄贤惠变得很敏感,有几次冲上去跟人论,却发现是误会,又被人骂神经病。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让她难受的,庄贤惠最难以忍受的是,亲儿子江光宗竟然闹着退学,说什么前女友发了个帖子,已经让他抬不起头,现在又赶上江礼的亲爹上电视控诉,于是那篇帖子的热度好不容易下去,又被好事的学生们给炒热。
现在他已经是全校鄙视的对象,站在道德制低点的滋味儿不好受,庄贤惠能解他,可江光宗上的民办三本那么贵,眼看着要毕业了,怎么能退学?
“你念也得念,不念也得念!现在退学的话,不说从前的学费都白交了,就说你的前途……快到手的大学文凭不要,你一个高中学历,到哪儿找工作?!”
然而江光宗哪里是听得进道的孩子,他从小被惯坏了,家里遭逢巨变,也没办法让他一夜之间长大,他只觉得烦,把自己锁进卧室里戴上耳机打游戏。
江雄杰一回家就听到妻子扯着嗓子,隔空骂儿子。
按着他以前的脾气,这会儿一定要耍一耍一家之主的威风,掺和一脚对儿子的教育,但他现在没心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没回家,扭身走了,像条丧家之犬。
江雄杰这些日子以来像老了十岁。
他半个月前就收到了法院传票,江礼委托律师起诉他故意伤害和敲诈勒索。现在还不到开庭的日子,他没敢告诉妻儿,而是悄悄又去了一次江礼的出租屋。
没想到那里人去屋空,江礼已经退了租。
江雄杰怀疑江礼是在躲着他,可很多事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再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伤害江礼一根毫毛。
——他原本就不是穷凶极恶之辈,而且,那个霍总太可怕了。若论穷凶极恶,霍慕东才名副其实。
江雄杰明显感觉到是霍总在整他。
他原本想隐瞒被拘留的事,还专门让妻子帮他请病假,没想到出来之后,整个单位都传遍了,而且那些平时跟他不对付的家伙,一夜之间就掌握了他不少“黑料”,包括但不限于“伙同人贩子拐卖儿童”、“敲诈勒索、故意伤害未遂”,甚至连公车私用、做假发票骗取公账上的油钱、维修费等等这些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而且都有证据。
——要是没人暗中帮忙,那几根葱哪能有本事弄到证据?不是霍总还能是谁?
领导已经找江雄杰谈了几次话了。
领导的意思很简单:做这么多违规违纪的事情,实在影响企业形象,让他主动辞职,这样好听一点。
然而江雄杰死活不愿意。
就算领导晾着他,不给派工作,让他整天坐冷板凳,他也硬着头皮挺着。
因为江雄杰没办法,现在家道中落,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妻子是家庭妇女,全家都指着他一个人的工资付房租和日常开销。
他说什么也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夜幕黑沉沉的,江雄杰一个人在楼下绿化带里喂蚊子,想着家里的糟心事,想着被自己越推越远的江礼,猛嘬一口烟屁股,“江礼那么出息的小白眼狼,怎么就不是我亲儿子呢?……江礼是我亲儿子就好了!要是……”
要是以前好好对待江礼,是不是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可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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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礼的“朵朵倒计时”闹钟发出清脆的欢快提醒:距离手术,还有两天。
今天要去医院做最后两项术前检查,并且办住院手续,私人医院的好处就是,只要肯花钱,就可以住到足够舒适的病房。
上辈子有华医生的特殊照顾,江礼住的是单人病房,但也跟普通病房没什么区别,小小的房间,白色的床单,浓郁的消毒水味。
而这次霍总安排的病房……
“这真的是病房?怎么像酒店一样?”米红霞感叹。
江礼也有同感,这分明就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从装潢到家具都很舒适温馨,甚至还有会客厅。唯一能跟“病房”沾边的,就是卧室里那张白色的多功能电动病床。
上午九点,住院手续办完毕,江·大熊猫·礼在父母和霍慕东的陪伴下,浩浩荡荡地跟随护士去抽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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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半,帝都,江雄杰被同事通知,让他去领导办公室一趟,他感觉没什么好事儿,路上就接到房东的电话,对方不太委婉地通知他:“当初让你押一付三,你说按月给,我看在多年街坊的面子上没为难你,正好,你的租金到这个月月底,月底就搬走吧。”
“别说我不近人情,我是没想到你能干出那种缺德事!而且,你住我房子这事儿,业主群里都传遍了,现在他们连带着一起戳我的脊梁骨,好像我是帮凶一样,我招谁惹谁了?提前通知你,到时间就搬走吧!”
“……”
对方甚至没给江雄杰辩驳的机会,直接就挂了电话,但江雄杰此刻没时间跟房东掰扯,领导还在办公室等他呢!
他怀疑,领导多半还是做他的思想工作,劝他主动辞职。
但江雄杰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他想,自己是老员工,而且是正式工,单位不会轻易开除他,领导既然劝退他,就是没办法,那他就脸皮再厚一点,死活不签就是!
没想到,做好了心建设的江雄杰刚敲开门,领导就直接把辞退通知递给他:“老江,我本想让你走得体面一点,算成辞职,但你一直不配合,我也没办法。”
“……怎么可能?”江雄杰不可置信,“你们凭什么开除我?”
“凭什么?你的事都上电视了!闹得这么大,多影响企业形象……而且,你是不是涉嫌故意伤害和敲诈勒索?”
“你怎么知道?!霍总……是不是那个霍总告诉你的?”
“别无取闹。”领导沉下脸,把辞退通知塞进他手里,正式通知,“你被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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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一点半,申城。
江礼抱着肚子坐在高级病房会客厅里欧式风格的真皮软椅上,面对一大桌子清淡的粤菜发愁:“真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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