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俞晗芝随着侍婢退下了。
走到一半,前面是弯曲的石子路,右侧种着一片小竹林,连着月洞门一侧的围墙。忽然有名小厮跑了过来,将带路的侍婢喊走了,说是马小姐刚制了新衣,正好拿给二少夫人,让她在此稍等片刻。
俞晗芝颔首,等小厮和侍婢走了,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心想青天白日的,总不至于有危险。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后拽住她的手腕,猛地用力将她往后拉,俞晗芝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刚要呼救,竟看到了邵禹,她气得胸腔疼!
“世子!你做什么?”俞晗芝低低质问。
邵禹拉着她躲进竹林,才发现竹林里有一方假山,后面又是围墙,是个死角。俞晗芝挣扎不过,又怕被人瞧见,只好任由跟了进去。
“你到底做什么?”俞晗芝用力甩开他的手,泠泠的双眸瞪着。
邵禹像是满脸委屈,一手搭在假山上,将她围在自己身下,“我给你传了小纸条,你怎么不来见我?”
俞晗芝哼笑一声,讥讽道:“怎么世子还以为我们是十一二岁,儿时玩游戏吗?”
“游戏?”邵禹皱眉,深情地望着她:“你觉得我们的过往都只是游戏?那些情分在你眼里,只是游戏吗?小芝,你告诉我,嗯?”
好得很,好得很,俞晗芝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的这么不要脸,又装深情又装可怜。她连配合他演戏都想作呕。
“如今你我身份不同,传纸条便是私相授受;你又拉我在这里见面,更是违背伦理。世子,你该明白,名声清誉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你若是想一味追求刺激,追求儿时的回忆,那么,我无法奉陪!”
“世子,自重!”话毕,俞晗芝又朝他小腿狠狠地踹了一脚,解气!
然后她连忙走出竹林,努力让自己消消气,平复心情,侧身却看到来时的路上,那月洞门后掠过一片黛色衣袖。她心里疑惑,有人看到了吗?
等侍婢再寻过来的时候,没发现俞晗芝的身影,往前走了一处才看到。俞晗芝换上一身天青色的衣裳,重新回了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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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过后,马老爷和马夫人送王府众人离开,相谈甚欢。
俞晗芝看了马若瑄一眼,见她偶尔将目光投向邵舒,便知道她定是认错了人。若说起上一世为何有此误会,也是她这个做妻子的不肯靠近邵舒,反而贴在戴茵茵屁股后面。或许这样让马小姐误会了他是独自前来的。
这般想着,她走前几步到邵舒身边,去牵了他的手。邵舒一愣,侧头看她,三弟同他走在一起,两人正说话呢。
“二嫂。”邵蒙同俞晗芝打招呼,他身量中等,爽朗热情,留着络腮胡子,声音洪亮。
俞晗芝笑着应了一声,却觉邵舒忽然用力一握她的手,抬眸,见他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天青色不是她一惯穿过的颜色,乍然一笑,粼粼光影之下,有一种近乎完美的破碎感,如同冰层碎裂的那一瞬间,有光照入。
“你们直接回军营吗?”俞晗芝松开了手,悄悄往身后马若瑄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应该看到了吧?
马若瑄确实看到了。她很疑惑,怎么二少夫人在竹林假山见的人不是二公子?三公子又是哪位呢?这事稍难堪,她认错了人,因为男女是分开吃饭和行动,她碍于面子没有细问男子的身份。
等众人散去,她再细细问于母亲吧。
另一厢,戴茵茵扶着王妃娘娘离开马府,偶尔回头看世子几眼,却发现他皱着眉,不知想些什么,目光总不经意就从俞晗芝的身上划过。他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戴茵茵心里凉薄,只能将惶惑气闷暂且压下。
有了竹林那一遭,邵禹也不乐意了,俞晗芝何曾对他说过那么严重的话?商家女出身果然是上不了台面,她肯定还是故意气他,若她还要使小性子,那他就真的晾晾她再说。
众人怀着各不相同的心思出了马府。
邵碧姚没有直接回去,挽着莫桑柔的胳膊,说要去她家里赏画。两人交好,王爷和知府大人的关系也不错,王妃就同意了。
看着邵碧姚离开,俞晗芝的目光转了一圈,注意到白瑶儿和戴茵茵的神色,一人唇角勾笑,势在必得;一人面色淡然,隐隐蹙眉。
俞晗芝知道大姑娘将会出事,她要的是将计就计,试探出府中藏着的鬼,到底是谁。
—
暮色降落,关东营地建在东郊外,呈回字形,主帐落在中间,少将军的军帐设在两旁,此时,有将士前来回报。
“表妹又来找你了?”邵蒙从书中抬起头,他的嗓门大,讲话也直愣愣。
就是这个“又”字,邵舒深深地品味了一下,想起先前夫人提点的话,越发觉得夫人秀外慧中,他以后要和表姑娘保持相当的距离。
邵蒙如同往常一样,准备起身离开,邵舒却看了他一眼:“你走什么?”见邵蒙愣在那儿,又道:“表姑娘过来,你是三弟,你还需要避嫌不成?坐下。”
邵蒙乖乖地一屁股坐下,吹了下胡须。
在军中,邵蒙虽是少将军,领兵打仗,勇武势盛,但邵舒却是军师的身份,分析战况和形势,无往不利,所以对他的话无有怀疑。
将士带着人来到帐外,白瑶儿进入军帐,看到邵蒙有些意外,仍是柔柔行了礼。
“表妹今日怎么过来了?”邵蒙问着。
白瑶儿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我来东集市给祖母买糕点,想着军营就在附近,就给你们带了一些。”
“多谢表姑娘的好意。”邵舒淡淡点了下头。
听到那声“表姑娘”,白瑶儿心里咯噔一下,自然也感觉到二哥哥今日神情淡然,似乎不太欢迎她来此。
“军营重地,多有男儿出入,表姑娘一介女流,恐有不便,日后还是别常来了。”邵舒一席话说完,连邵蒙都奇怪地看过去,怎么有点刻意呢。
白瑶儿心里更别提是何滋味了,她勉强地笑了笑,垂眸,拢了下鬓边的发,复又抬头道:“多谢二哥哥关怀,今日前来,也是有些话想同你说。”瞥了邵蒙一眼,又不说了。
邵蒙了然:“我去找白军师尝一尝这糕点,你们先聊着。”然后提着食盒出去了。
“表姑娘有话不妨直说。”邵舒标记好书页,坐正看了过去。
“其实,我也是犹豫了许久,才下决定来的。二哥哥平日里对我甚好,我不忍心二哥哥遭受欺瞒,特别是……亲近之人的欺瞒。”
“今日马府宴席,二嫂嫂离席片刻,许久未归,我担心她出事,派了婢子过去,却看到了,看到她和世子殿下偷偷见面,在见不得人的角落。”
“兴许他们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讨,兴许是……”白瑶儿吞吞吐吐,有些话故意不说,就是为了引人遐想。
“够了。”
邵舒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从来柔和的眉眼覆上寒霜,眼角不再含笑,一双桃花眼仿佛是浸冻在冰中,凛冽刻骨。
“她是我的夫人,我相信她,所以不需要从你这边听到这些。”
“你回去吧。”
“可是……”白瑶儿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森冷的眸子给怔住,那是她第二次见他露出这般神情,仿佛下一瞬,就要大开杀戒了。
白瑶儿只得离开。那一声声的表姑娘像是在剜她的心刮她的骨,是以,心里对俞晗芝的恨意更深更浓,像积聚了两辈子那么久。
第0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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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那边传话来说,二公子晚上不回来用膳。俞晗芝拉着洛枫用过晚膳,本想等邵舒回来散个步,但天色渐晚,她就不等了。刚盥洗完,夜风温凉,俞晗芝坐到院内的亭中,绿雀伺候绞干头发,而罗竹在扇风。
“味道确实不错。”洛枫坐在俞晗芝对面,正在吃表姑娘送来的糕点,她力气大,自然胃口好。
绿雀笑着说:“枫姐姐不是刚吃过晚饭,怎么又饿了?”
“晚饭是晚饭,糕点是糕点,不一样。”洛枫瞧了她一眼:“你就是吃得少,个子才矮。”
“少夫人,你瞧枫姐姐,还嫌弃我身高来了。”绿雀不满意地嘟嘟嘴,她虽然个子矮,两只小手圆滚滚得,但胜在可爱呀。
罗竹笑着道:“枫姐姐不是嫌弃你,是实话实说。”
“连你也调侃我,我不理你们了。”绿雀哼了哼,两只手臂插了会腰,又迅速替少夫人绞头发,模样十足趣味。
主仆几人正说话间,邵舒回了南院,远远走过来,便听见一阵欢声笑语。罗竹眼尖,先瞧见了人,唤一声二公子,三人行过礼,退了下去。
邵舒已然走进亭中。俞晗芝手里绞着头发,全部拢于一侧,微斜坐在石凳上,抬起头,一双湿润润的眼眸眨了几下,眼角含笑,“回来了?”
“嗯。”邵舒坐于她身侧,接过巾怕替她绞头发,有些笨手笨脚的模样,怕弄疼她。
俞晗芝噗嗤笑了,单手撑肘在桌面,“你会不会呀?”
“无师自通。”邵舒垂眸,略含深意地望着她:“这种事情多做几次,就自然而然会了。”绞头发的手指若有似无地碰触她的脖颈,动作过分温柔,肌肤温热,引人心间颤动。
哪种事情?俞晗芝的脸颊一热,是她想岔了,还是他的眼神不对劲呀?肯定是他故意,故意要引她往那种事情上乱想。
俞晗芝撑着下巴的手转而摸了摸脸颊,有些热乎。她故意转移话题,指着桌上的糕点,“尝一尝吗?”
“我吃过了。”邵舒淡淡说着。俞晗芝一听,敏锐地发现了问题,不咸不淡道:“表姑娘下午送去军营给你的?”
邵舒一怔,怕她又要有醋意了,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额发:“是送给我和三弟的。我没留她多说话,你莫乱想。”
“不乱想才怪呢,她就是故意找你,你可看清她心思了?”俞晗芝哼了一声,挥开他的手,把巾怕丢在桌上,起身往亭子外跑了。
邵舒连忙追过去,进了屋子关上门,将她堵在门后。
半湿的发尾挂在腰间,鬓边的小碎发透了几许娇柔,不似平日里发髻高绾的端庄,青丝垂落,给人凭添一种楚楚可怜的萌态。俞晗芝微垂着头,被他拢在胸前。
“又吃味了?”邵舒勾着她一缕长发把玩,气息中带着凛冽的木香。
俞晗芝抬起头,鼻尖窜入他的气息,双手垂落着,饱满的唇珠微微一翘很是明显。她经历了前世,应当磨练出坚韧的心性,遇事冷静沉着才是,可偏偏面对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为了一点小事就能生气了。
今时不比往日,她前世已经辜负了眼前深爱她的人,她理当对他好,同他对她那般给予一辈子仰慕和谦卑的温柔。可却又奇怪,此时的邵舒无法明白她这般心意,她不能表达得多么热烈,爱一个人也无法伪装。现下的他们是最亲密的人,却也是暧昧不明、将爱未爱,无法将彼此的心思真正挑明的时候。
“只是害怕多过于吃味。”俞晗芝双眸吧嗒吧嗒,拿起他修长有力的手,轻轻落下一个孤零零的吻。
邵舒转而握着她的手,一把搂住她的腰肢,用一种亲密无间的举动包围着她。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移开目光,所有的情绪无处躲藏,邵舒心里火苗摇曳,一手掌住她的腰肢,一手慢慢与她五指交握,气息喷薄交织,他没有接下去的动作。
俞晗芝却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引领着,从腰肢游遍全身,直到心里头的猛兽发出炽烈的怒吼,一股冲力传遍全身,像是一首热烈而高昂的曲调。
吻细细而来,落在她的额间、眼眸、鼻尖,最后是圆润的嘴唇。
此刻她不再逃避自己的心意,爱或不爱都听之任之,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感受到因为她的举动而让邵舒将她搂得更深更紧,她也学着用力回应。
在所有的呼吸要被这绵延的亲吻而耗尽前,邵舒松开了她。
俞晗芝有些懵懵的,思及洞房花烛夜那晚她的主动,是不是应该继续那晚未完成的事呢?邵舒他……也是想要的吧。她的心潮彭拜,伸手勾着他的腰带,转了个圈将他往屋子里带。
玉白的小手轻轻覆上他的胸膛,往上游走,轻轻拽住他的衣领,却是没用力。她将脑袋往前凑,红唇压进,邵舒的呼吸早已紊乱,双手搂住她,眸光转了好几圈,像是经历了沉重的思想斗争。
怀里的人踮起脚尖,等他的吻。他正经历焦灼的思想斗争,双眸一闭,伸手朝后拿起桌上的茶杯,忽地浅浅的一杯水泼向俞晗芝的脸庞。
水顺着脸颊流下,俞晗芝懵了,下一瞬又被他带进了怀抱,那人说着,“抱歉,你先冷静下。”
“你什么意思?我冷静什么?”俞晗芝气得一把推开她,泼了水再抱她?
“明明是你……”俞晗芝越想越气,明明是他先勾引了自己,她最多就是回应,就算是紧急叫停,也不用,不用这个法子吧!
邵舒去拉她的手不成,耐心道:“我是不想你带着气带着怨做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应当是两厢情愿,美好无双。”他又拎起整个茶壶,递给她:“情急之下是我鲁莽,随你惩罚。”
俞晗芝睨了他一眼,夺过茶壶,倒了一满杯茶,离远几步,用力泼向他的俊脸。有水从邵舒的鼻孔流了下来,俞晗芝看到,噗嗤笑出声。
邵舒温柔地看着她,伸手抹了把脸,走过去牵她的手,“不气了?”
俞晗芝瞪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有些被气笑了,用衣袖擦着他脸上的水渍。邵舒也帮她擦干净脸庞,接着双手搂住她。
“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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