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像他隔着遥远时空长河垂下眼眸遥遥一望,偏偏这注视是那样温和沉静,只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被包容的安心。
青年把装着红茶的茶壶与茶杯放到桌子上,为游侠倒了一杯茶,温声道,“请坐。”
游侠罕见的没有乐于和自己劫富济贫的对象唱反调,坐到了书桌前唯一的那张椅子上。
现在,青年是完全俯视他了。
可游侠也没任何不自在,他登堂入室,反客为主地翘起腿,马靴底下沾着的泥土将纯手工的昂贵地毯弄得有点脏。
他没什么坐姿,不但翘起腿,一只被晒得黝黑的健壮手臂还搭在了椅子上,椅腿儿都翘了起来,懒洋洋地道,“阁下,劳驾,您就是他们所说的德克斯托尔?”
青年微笑道,“正是在下。”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游侠推开青年给他倒好的红茶,扬扬下巴,“我可没记得行踪告诉过别人。”
“稍前见到阁下停于下方,在下便去准备茶水了。”青年温和道。
感情你是看到我爬你家墙了?那你还去准备茶水?
游侠从没遇见这样奇怪的家伙,他饶有兴趣,也直接的问出来了,“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家伙。”
“那么,在下很荣幸与阁下今日一见。”青年指尖轻扣桌面,回答他以后也有些若有所思,“敢问阁下,不请自来,是为何事?”
“你是一年前来这儿的,作风神秘,从不露面,而今年有许多女孩儿失踪,我的听人说她们在你这儿被囚禁。”
“我是个庸俗的男人,最是见不得女孩儿们受苦,就过来看看,顺便劫富济贫,毕竟你都那么有钱了,哪怕分给每一个贫困的农户一枚金币也足够养活大量的人,对吧?德克斯托尔老爷?”游侠朝青年嘲弄地挤了挤眼睛。
他想激怒面前的青年,让青年露出一些愤怒的丑态,在游侠眼中,贵族和所有的有钱人都是一样的,为富不仁,极尽剥削,用一切手段去奴隶压迫民众,用愚昧的制度和阶级去抽干他们的骨血。
贵族和有钱的上流人士在所有人的认知中都是愚蠢而傲慢的,青年的态度让他有些不习惯。
可青年没有生气,仍然不带任何负面感官地温和微笑着,似乎天生具有超脱常人的好涵养,“那么,您是一位窃贼?”
“尊敬的德克斯托尔老爷,您这样说未免也太过于刻薄,”游侠不悦地眯起眼睛评价道,“我更愿意称自己为…‘游侠’,我是一名游侠。”
“请恕在下直言,游侠先生。”
巫辞嘴角微笑的弧度上扬,低着头,垂着眸,双臂撑着桌子,俯视完全被他身形阴影所笼罩的游侠。
黑发黑眼的游侠身上有一股芦苇荡的味道,还有走过花海后被花朵上残留的清晨露水沁润的清新香气,模样和底层劳动者又或是那些强盗没有丝毫关系,虽说皮肤在山谷与原野回荡的长风中被太阳晒得黝黑,可身形高大健壮,牙齿洁白整齐,只有手上有练剑留下的茧子。
他长得过于英俊,气宇轩昂,身姿挺拔,像是一名骑士。也许有人会误会,不过巫辞不是说圣堂的骑士,而是那种,书籍里通定意义上代表光明和正义的骑士。
巫辞之所以一直包容游侠阴阳怪气地叫他“德克斯托尔老爷”的出言不逊和行为上不礼貌、踩脏了他的手工地毯,除了游侠很干净、且符合天尊一脉的颜狗差别容忍度以外,则是因为,上一周目巫辞见过他。
在购买赎罪券的忏悔仪式上,那位要被烧死作为余兴节目的女巫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儿。巫辞模拟的时候本来还想着为什么没有去救人后看看能不能通过[传道]知道女巫到底有什么力量的选项,女孩就被烧死了。
等到一周目结束融合了记忆,巫辞才发现,在点火后,火刑架上的女孩就在浓烟中悄无声息地被调包换了一个假人。
巫辞在那时候见过这位黑发的游侠,游侠那时候没有像现在这样潇洒,反而像被关进笼子里一样穿着得体的正装。
他表情冷漠,端着酒杯被一群贵族簇拥,被一杯一杯又一杯的灌酒。
在人群中,有人摸向他的头发,有人抓着他的手臂。
兴许是有人在酒里加了药,黑发的游侠便眼神迷蒙空洞,像一个应该上发条的玩具动力不够一样反应迟缓,步履踉跄地被他们推搡着、搀扶着、抚摸着、架着离开举行宴会的大厅。
巫辞听见那些贵族喊这位游侠
——“以撒家主”
于是,巫辞也在余兴节目进行中借故离场,转悠一阵后,却看见有些狼狈的游侠和那位才刚刚就应该被烧死的“女巫”少女互相搀扶着从小径逃离。
几乎站不稳的游侠颤抖着手,为衣衫褴褛、身上满是鞭痕和火焰灼烧痕迹的少女披上一件遮掩面容的兜帽斗篷,抬起手臂送女孩爬上墙,看女孩儿从墙边离开。
月光中,他站在墙内催促上面的女孩迅速离开,坐在围墙上奋力想要拉住他一起走的女孩也喊了他的名字
——“以撒”
“以撒”是圣堂圣典《新约》中的圣徒名,但在所罗门帝国,这不是一个名字,这是一个姓氏,一个属于某个贵族家族的姓氏。
巫辞知道这个姓氏,或者说,是第一周目模拟的佛尔斯特子爵知道这个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