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陈咚写这套书时确实花了很多心思,出版社请的插画师也很不错,整套书设计精美,但是——但是,一本小说能否大卖,很多时候和这些都没有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系?
  陈咚也说不清。
  他知道他不该内耗,不该焦虑,可是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一个静静坐在书桌前挑灯工作,他看着刺目的电脑屏幕里那几百万字的文档,他很难骗自己不在意。
  写作就像栽种一颗未知的种子,陈咚用心血浇灌,担心它日晒雨淋,可它并不一定会按照他预想的那样生长,开出灿烂的花朵。
  它可能会在冬天开花;它可能会在夜间开花;它可能十八年才开一次花;……它可能根本不会开花。
  不管它是什么样的,陈咚在种下种子的那一刻,都希望它能被更多人喜欢。
  陈咚讲完了关于这颗种子的故事,期待地看向小米粒。
  “小米粒,你觉得你的同学会喜欢我的书吗?”陈咚问,“我想去你们学校开新书座谈会,但你姥姥说,光是家长提议并不够。”
  “怎么说呢……”小米粒正在吃韩峋帮她切的水果,她吃东西的样子很秀气,一看就是家里教得很好的小姑娘,在东西咽下去之前绝对不会说话。“我们学校每逢双周周五下午的第二节课,都是《家长职业课》。家委会会长——也就是我妈——会组织所有家长进行职业分享,比如有同学的爸爸是律师,有同学的小姨是医生,每一次家委会都会提名两到三个职业,然后让同学们投票,选出大家最感兴趣的职业,然后邀请这位家长来给同学介绍自己的工作。”
  陈咚叹为观止,这就是京城的重点小学吗?这教育资源也太优越了!
  陈咚脑子转的很快,立刻说:“我听懂了,如果你妈妈提名我以作家身份介绍自己的工作,你的同学们再从提名中选择了我,那我就可以进学校了!”
  小米粒点点头。
  “那就简单啦!”陈咚迫不及待地把书架上的书搬下来,推到小米粒面前,“小米粒,啊不,米粒姐,这些书你通通可以拿走,送给你的同学、朋友、闺蜜!他们要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好几套样书呢。”
  陈咚对自己的写作水平还是蛮自信的,他坚信,小朋友们只是没看过《大侦探福小思》,要是他们看过了,一定会喜欢上这本书的!
  小米粒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而是很谨慎地说:“我不能保证投票结果哦。我虽然是大队长,但是我不能滥用职权,让同学们全都投给你。”
  “我明白的!”陈咚十分理解,“铁面无私米粒姐,公事公办,绝对不徇私舞弊。”
  小米粒对他的评价非常受用,她慢慢吃完了桌上的水果、喝完了巧克力奶,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被甜食满足的气息。直到这个时候,陈咚才能从这位成熟的大队长身上窥见一点点小朋友的童真样子。
  她日理万机,接下来她还要去上钢琴课。临走前,小米粒亮出电话手表的付款码,问韩峋果盘多少钱。
  韩峋怎么可能和小朋友算账?他摆摆手:“不要钱,你帮了忙,这是叔叔送你的。”
  哪想到小米粒的眼神一凛,很警惕地问:“韩叔叔,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韩峋:“……”他只能改口,“果盘二十五。”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贿赂大队长啊!
  竖着高马尾、书包上挂着库洛米的小姑娘就这样离开了,她就连背影都很稳重,穿着小皮鞋的脚咔哒咔哒踩在石砖地上,一步一个脚印。
  她左右手各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得沉甸甸的都是陈咚的著作。陈咚本想把她送回家的,但小米粒婉拒了,她说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队长,一切全靠自己。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陈咚感觉从来没这么疲惫过。刚才他端着成年人的架子拿腔拿调,生怕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比下去。
  韩峋憋不住笑意,安慰他:“至少她没在地上乱爬。”
  陈咚一脸苦闷,长叹口气:“我倒宁可她在地上乱爬。”
  怎么同样是小学高年级,有人还像没开化的猿猴,有人就已经成熟得能去参加乘风破浪的妹妹了?
  ……
  陈咚坐立难安地等待了一个星期,终于又等到小米粒大队长再次踏入咖啡店的大门。
  只不过,这一次小米粒是和她的妈妈一起来的。
  陈咚给小米粒点了一杯巧克力奶,多糖;又给她妈妈做了一杯店里的招牌拿铁,三分糖;然后落坐在母女对面。
  她们母女俩都和花开富贵嬢嬢长相肖似,米粒妈妈的气质比女儿要更圆滑、更和善,不像小米粒总是板着个小脸,一副小大人模样。
  陈咚善于观察,他几乎刚一入座,就注意到小米粒眼神微微游移,不好意思看他,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发尾,不像上次见面那么臭屁。
  “陈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果不其然,米粒妈妈在短暂的客套问好后,语气有些尴尬地开口了,“您想进学校开讲座这件事……不太顺利。”
  陈咚心里咣当往下一沉,但脸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您不用叫我陈老师,我就是一个写书的,称不上什么老师。您叫我小陈就行。”他推推眼镜,语气一派轻松地问,“怎么了,是家委们不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