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得很好。”商霖在徐文鸢的示意下坐到椅子上。
“那就好。记得抹去疤药。”徐文鸢坐到商霖旁边的椅子上,脸上流露出几分回忆之色,想到那些趣事,她眼中的哀伤淡了些,“你小时候比人家小姑娘都爱美,磕了碰了都要哭半天,特别难哄。”
“你小时候长得特别漂亮可爱,可……既不像我也不像你爸爸。”徐文鸢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有人说你的嘴巴和耳朵特别像你外公和外婆,我们都很高兴。”
商霖沉默地听着。
“你把房子都转到了我的名下。”徐文鸢看着商霖,认真问道,“是想要离开商家了吗?”
商霖诧异地抬起头。
他没想到徐文鸢已经知道了,更没想到徐文鸢会主动提起。
“为什么突然想离开?”徐文鸢问。
“不是突然。”商霖斟酌着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在知道自己身世的那晚我想通了很多,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开口。我继续留在家里,对商怀章不公平,我自己也问心有愧。”
“您还记得赵飞霞吗?”商霖尽量用平静地语气叙述道,“当年并不是医院抱错了孩子,是她没钱给刚生下来的我治病,所以偷偷调换了我和商怀章。”
徐文鸢愣住,手指蜷了蜷,那张向来温柔的脸上慢慢泛起怒意:“你说什么?”
“当年的错误是人为造成的。”商霖说,“商怀章也知道了,他没告诉您,应该是不想让您难过。”
徐文鸢看着商霖的脸,眼神复杂。
她见过赵飞霞,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了商霖不是自己的孩子,在看到赵飞霞的模样时,她想,原来商霖也不像外公外婆,他像自己的亲生母亲。
“赵飞霞对商怀章很不好,甚至想过卖掉他。”商霖在徐文鸢的目光下有些喘不过气,太沉重了,无论是怨还是恨都太复杂,他没有移开目光,“他好不容易回到你们身边,对他来说本来就已经迟到多年的亲情,再被另一个人分走,应该很痛苦吧。”
徐文鸢瞳孔猛地一缩,心脏疼得厉害。
她脑子很乱,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更不知道她看着商霖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样,她感到了一种撕裂的心疼。
“商怀章那个性格肯定没跟你们提过以前的遭遇,就算提了也不说自己过得多苦。”吐槽商怀章时,他故作轻松地扯了下嘴角,放在兜里的手指却攥得很紧。
徐文鸢似乎意识到了商霖想要说什么。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簌簌落下。
因为商怀章的成熟稳重,也因为那十九年的缺失,她总是不自觉地更关心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商霖,却没意识到自己的偏心给另一个孩子带来的伤害。
明明她该给商怀章的是那份迟到的母爱,她却先给了更多的愧疚。
商霖见她落泪,慌得找纸,可他没带。
这个发现突然让他无比难受。
他能拿出的只有他紧张地攥了一路的银行卡,他把带着他温度的银行卡放到徐文鸢面前的桌子上:“商家养了我十九年,我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但我会用这辈子去还。”
徐文鸢看见那张卡,突然爆发:“你打算怎么还?十九年,我们爱了你十九年!而我们的亲儿子却在外受苦了十九年。这一切,一切……我们以为是个错误,可你告诉我,它不是错误,它是蓄谋已久。”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冲商霖发火,商霖当时也只是个婴儿,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把错怪到商霖头上,错的只是那个女人。
徐文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对不起。”商霖恍惚听见自己说。
“非要算得这么清楚吗?”轻声,徐文鸢碰了下那张银行卡,上面的温度还没有散去,她手指颤了下,推开那张银行卡,“真要算,我们养了你十九年,这十九年里你也带给了我们幸福和快乐,你不欠我们。”
商霖清楚,如果徐文鸢收下那张银行卡,以后他们还能有交集,徐文鸢说他们两不相欠,他们才是真的彻底断了关系。
“你拿走吧。”徐文鸢别开眼睛。
“好。”商霖拿起银行卡,声音沙哑。
“我会对外宣布你离开商家的事。”徐文鸢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她想,这是她爱了十九年的孩子,她现在竟然在亲手把他越推越远。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商霖声音哽咽了一下:“好。”
“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徐文鸢失神地喃喃道。
商霖压住心底的酸涩:“因为我问心有愧。”
他问心有愧。
他有一万个离开商家的理由,却没有一个留下的理由。
“你走吧。”徐文鸢扶着桌子站起身,商霖见她身影踉跄,想上前去扶她,但徐文鸢摆了摆手。
商霖站在原地,看着徐文鸢走远。
他站了许久,直到邓阿姨看见他过来询问他怎么了,他才骤然回过神,仓惶地离开。
他走出寸土寸金的别墅区,顺着来时的那条路往最近的公交站走,连可以打车这件事都忘了。
商霖看着路两旁熟悉的景,忍不住笑了声,只是笑得有些难看。
上次走在这条路上是他从商家逃跑。
这次是他彻底离开。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突然有种从没有过的孤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