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绥怔了一怔。
“唱……唱戏?唱什么戏?”
“玉堂春。”李重骏淡淡看着她,似笑非笑,“‘在神案底下叙叙旧情’。”
这句是戏词,讲两个旧情人在庙里就情不自禁,行起‘周公之礼’来。绥绥吓了一跳,这种事李重骏可不是干不出来。她后退两步,就要三十六计逃走了再说,李重骏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压在宫墙下,拽得绥绥险些跌倒。
他终于恶狠狠地质问她,
“为什么躲着我!”
绥绥心头怦怦,屏气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我怕曹王的冤魂来寻殿下索命,见我在这里,还要连累了我。”
李重骏眉心骤跳,下意识地四处掠了一遍,绥绥也跟着他到处瞅,只见树下隐约团团的影子,料想是他的侍卫藏在暗处,可以保障他们的隐蔽。
他再回头打量她,已经完全换了副样子,眼光凝起来,像刀子一样锋利,
“你听说了什么。”
绥绥慢慢地说:“哪里还要听说什么,殿下也太把我当成个傻子了。那天晚上看你的反应,分明提前就知道了什么。既然参与了,就一定有个缘故。是曹王,是不是?那个找不见的幕宾,其实是真的,是你设下局来,除掉曹王……”
过了一会儿,李重骏淡淡道:“你回去吧。”
他松开手,绥绥反而抓住了他的袖角,咬紧了牙道:“你!……你怎么可以……”
李重骏忽然笑了一声。他并不辩驳,撑在宫墙上挑眉看着她,低声道:“怎么可以什么?怎么可以陷害自己的弟弟?你又不曾见过曹王,管他做什么?”
绥绥看着他的笑意,只觉得心冷:“你们兄弟相争,当然与我无关……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惹得皇帝大怒,连累了那么多宫人……都死了,他们都是人啊!他们犯了什么罪!”
李重骏淡淡说:“是皇帝杀了他们。”
“可那是你挑起来的——”
他收敛了神色,忽然打断她:“绥绥,皇宫里的人,他们都是皇帝的人。这世上离皇帝最近的人,不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孩子,而是神武卫,是金吾卫,是赵将军,那是御座前最固若金汤的防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大权在握的帝王,除非撕开一个口子,让他们自打自杀,否则……”
他怔怔地,没有说下去,只是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绥绥,他们必须死。”
绥绥阵阵眩晕:“那曹王——”
他看向别处:“至于曹王,顺手而已。”
顺手而已。
绥绥微微发颤,睁圆了眼睛,不可理喻地看着他。李重骏皱眉微笑:“绥绥,别这么看我成不成?我这太子之位怎么来的,你还不知道吗。”他自嘲,“当年六皇子死在朱雀门前,我才得以受封储君,有一天我没有用处了,自会有人来让我重蹈六皇子的覆辙。那晚那么多皇子,为什么皇帝偏偏降权与曹王?”
“他早晚有一天会与我们为敌。”
李重骏仰唇,散漫地说:“到时候,皇帝不仅会杀了我,还会杀掉东宫里那些近侍、幕宾,高骋,阿成,啊——还有你的贺拔。”
绥绥怔了怔,气得捶他,李重骏却笑起来,拉住她揽进怀里:“他们也要被屠戮殆尽,你就不在意了?更要紧的是——我的绥绥怎么办?我死了,谁还能护着你?嗯?”
他们在这里秘密地交谈,离得这样近,简直像鸳鸯交颈。他语气温柔极了。
绥绥却觉得怅然若失。
不知为何,绥绥已经不再去纠结李重骏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了。连日发生轰轰烈烈的变故,让她发觉自己的爱恨是这样微不足道。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只因为天家父子的一场争斗,成千上万平凡的人死去了,痛苦地死去了,而她呢,同样平凡得犹如沧海一粟,却因得太子的庇护,得以安然度日。
李重骏一手缔造了这场惨剧,可绥绥亲眼看着他淌过血河,踏过尸山,看着他被一步一步,逼到了现在的境地。
不战,即死。
不仅是他,还有身后无数仰靠他的人,
他是个狠毒的人,谁都可以恨他。
唯独她没有资格。
绥绥为自己找到许多的理由,因为这个,因为那个,但她知道最终的缘由不过是她爱他。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爱他呢。
李重骏的吻落在她脸上,她才知道自己哭了,绥绥想躲避他的吻,却被他死死抓住了下颏,慢慢吻掉了她的眼泪。
绥绥抽噎着,忽然说:“我可以……做些什么吗,留在这地方……我要疯掉了。”
李重骏顿了一顿,只是轻轻咬住她的唇:“什么都不要管,照顾好你自己。”
低笑着补充了一句:“然后想我。”
绥绥倒是很好了贯彻了李重骏的指令。
从那以后,她每天就剩下发呆,每当日光穿过明义殿的花窗照到她的身上,她的脑子里就会冒出许多荒唐的念头。有一些太过荒唐了,以至于她不敢多说一句话,如果不小心说走了嘴,一定会被宫人汇报给皇帝,然后也把她大卸八块。
也许贤妃就是看她太闲了,才会带她去给皇帝侍疾。
第七十七章 冒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