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知道那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心动。
  “陛下……陛下?”
  天子骤然回神,这才听到身旁殷思译小心的提醒。
  他见原先向着湖面跪伏的嵇令颐已经转过身跪在他面前,压住声线让她抬起头来。
  嵇令颐缓缓抬起头。
  天子久久不语。
  走进了仔细端详,有些回忆便决了堤似的铺天盖地反扑上心头,让人肝肠寸断又魂牵梦萦。
  “起来吧。”他将帕子递过去。
  天子为她捡拾,这是无上恩宠了,在场的人各怀猜测,只有殷思译难抑澎湃心潮……别人不知内情,他怎么会不清楚那是殷曲盼的女儿,看陛下今日反应,殷氏一族应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只见嵇令颐并没有接,而是重新叩首道:“民女将陛下旧物弄湿,甘愿受罚。”
  天子一顿,伸出去的手收回,将湿皱的帕子捋平摊开,这才见素色白帕角上有两列刺绣娟秀小字,针脚字迹熟悉非常:
  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他张了下嘴,牙关发颤,忍着紧紧闭上,那帕子被他重新攥紧捏在手里。
  他以为只有他一人会怀念春阴垂野,暑风蝉鸣,梅子留酸,芭蕉分绿,他以为只有他被困在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的闲散时光中,一转头还能与殷曲盼泼墨对诗。
  “这是你绣的?”天子负手而立,语气反而重起来,“她那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怎么可能出自她手?”
  “陛下擅诗画书法,民女怎敢班门弄斧欺瞒圣上。”嵇令颐道,“况且民女对女红一窍不通。”
  “为何?”天子扫她一眼,殷曲盼可是个中好手。
  嵇令颐一动不动:“因为娘亲说这些皆如镜花水月,百无一用。”
  “放肆!”
  天子怒而甩袖发出破空阵响,这一群垂首而立的人差点又要跪下去。
  “既然无用,你何必巴巴地跑来?”天子强压怒火才忍住没有将帕子丢回水里,他讥笑道,“这么有骨气,一辈子待在山里不就行了,反正她喜欢!”
  嵇令颐面色如常,淡淡道:“她病气缠绕,长年累月使得身体羸弱,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后忧思郁结,因而病入膏肓。”
  “什……!?”天子惊骇,心绪霎时大乱,一句话还没说完喉头就泛起了腥甜。
  他脸色太难看,身子摇摇晃晃,可嵇令颐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道:“人之将死,总想将牵挂和挂念一并了结,这便是民女千里迢迢进京城的原因。”
  “陛下!陛下!”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天子口鼻出血,几欲栽地,殷思译和一帮宫女侍卫将他围在中间,已有人飞跑着去喊太医了。
  她看到天子昏迷不醒时手中还紧紧抓着那方帕子,只一眼,就错开目光将头颅深深埋下,连声请罪。
  殷思译一把年纪了也扶不住天子,焦急之下冲嵇令颐狠狠瞪了几眼,可对方一直低头认错,一眼也没瞧见。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孙女让他喜忧掺半,说实话,他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念在这是殷曲盼与陛下的女儿才上了心。
  可看看她将事情弄到什么地步了?!若是陛下有个好歹,徽州殷氏不仅不能平步青云,还会招来横祸。
  他一边搭把手,一边暗骂殷曲盼能教出来什么好女儿,与她一样无法无天的犟脾气,她离家自立女户,教出来的女儿也出言不逊!
  他越想越惶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行割裂,大义灭亲,立刻朗声大喊:“还不快快将这口出狂言之人压下去关起来,等候陛下发落!”
  立刻有人上前捉住她的手臂反扭,压着人推她行走。
  “慢着。”程菡茵拦下,抬着下巴看人,“要关去哪儿?”
  不等殷思译行礼回话,她径自决定:“去本公主哪儿,我看着她,好好教教她规矩!”
  人忽然落到了四公主手中,嵇令颐跟着走出好远,见她脸上并无为天子病情担忧的神色,更没有对她气倒天子的责怒。
  不像是父女,反倒像形同陌路的无关之人。
  程菡茵察觉到她的目光,看回来:“看什么?我父皇三天两头吐血,我早就见怪不怪了。”
  “民女有罪。”
  “别一口一个民女了。”她不耐烦,嗓门又大起来,像一只小喇叭,“与我说说你几岁了,是我姐姐还是我妹妹?”
  她想了想,抢白道:“你应该比我大,否则我的名字也不会是什么菡萏花了……呵。”
  再看不出四公主对天子的反感也太木讷了,嵇令颐不假思索:“我娘小字茵娘。”
  “什么?!”程菡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暴跳如雷,“怪不得我母后不愿意这么叫我,每次见了我都叫我冤孽。”
  嵇令颐云淡风轻道:“公主若是有心仪的名字,时机合适时改了不就成了。”
  程菡茵又是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
  好一会儿,她才观察了下周边压低了声音:“我原先以为全皇宫我是那个胆子最大的,今日我才明白,你的胆子比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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