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知道此举是为了给孔旭扫清障碍,可也一定程度上让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百感交集了一会儿,干巴巴地冒出一句:“那你下的血本也挺大,这伤可不简单。”
  赵忱临顿了顿,神色有些微妙,不再言语。
  嵇令颐埋着头施诊,没看到他的表情,感叹道:“听青麾说你武艺精湛,方才那几个巡府侯卫看着也不强壮啊,你连这也打不过?青麾不会是在溜须拍马吧。”
  赵忱临盯着她低下头时头上小巧的发旋,倒是没直接对她生气,只幽幽道:“孺人知道这人|皮|面具是怎么做出来的么。”
  他的语气有一种意味深长的压迫感,让人忍不住心里发紧打鼓,嵇令颐听出了其中的情绪,抬起头与他对视。
  床上罗帏深重,她为了能有更充足的光线将它们完全撩开,此刻烛火跳动在他眼底,她亦在其中。
  赵忱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噙笑道:“本王没有那等好手艺,只有自小习武时练出来的好刀法,切苹果皮时能厚薄均匀,长而不断。”
  她手上僵硬一瞬,决定不再挑起话头。
  可是她老老实实埋头扎针,赵忱临好像又不满意了,几番别有意图的乱动却引不起她一字半句的斥责,越发不满。
  见她不搭理自己,赵忱临只能退一步主动解释起来:“那匣子上的锁是六子联方,一打开机弩矢直接往眉心射去,距离太近我只来得及偏了下身体。”
  见她没反应,赵忱临偏了下头:“你要见识下么。”
  嵇令颐摇头摇的很坚决,知道高驰私养军队意图称王是一回事,亲眼见过证据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语气缥缈:“你好像很怕我,不想与我牵扯上干系?”
  废话!
  嵇令颐没好气:“主公少拿活剐人|皮的事来吓我,我应该就能大胆一些。”
  她缝针至最后留了一个小口,用以让针灸逼出的毒血流出,赵忱临散了内力后周围皮肤果然泛起了紫,被禁锢在针穴之间,像是印了片墨迹。
  嵇令颐拿帕子一点点拭去流出的毒血,见颜色恢复得缓慢,忧心清理不够完全,俯身想用嘴吸出伤口内的毒。
  可她忘了自己一直没有束起长发,这才靠近了几寸,如墨青丝随意洒下,在肩膀打了个旋后就垂荡在胸前,更有几缕堆在赵忱临的胸腹部。
  她连忙直起身子想赶紧挽个发髻,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把那些调皮乱跑的发丝拢进手里。
  她一怔,赵忱临淡声道:“碰了头发还要用黄芪水重新净手。”
  话虽如此,可是……
  嵇令颐像是被点了穴,僵立在原地,从脸颊到脖子都没了知觉。
  一手抓不完全,赵忱临索性分成了两股,单手在她脑后想把头发盘成一个结。
  可他从来没有为女子做过这种事,实在是不擅长为她盘发,弄了半天除了几次扯痛了她,从手心滑出来的发丝越来越多。
  嵇令颐几番开口,他都不理不睬,似乎与发髻犟上了,势必要帮她束起来。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两股七歪八扭的粗辫子,还有数不清的碎发落在两鬓,像是乡下农忙时的田间姑娘。
  他轻咳一声,为自己辩解:“只有一只手,不太习惯。”
  嵇令颐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在她平复下心情前别与他对视。
  她就这样顶着这个滑稽的发髻,装作风平浪静的模样俯下身将他伤口处的黑血一点点吸出来。
  她每吸一次就用茶水漱一次口,公事公办,循规蹈矩。
  赵忱临将她的长发束起后便收回了手,两人方才的手足无措因这种刻意的回避反倒变得突兀,就像在板结干涸的泥土上撒了一把水,表层快速蒸发譬如从未发生过,可渗透下去的清凉和湿润被好好收藏。
  其实她不用躲避对视,因为他将头转了过去,虚虚实实地盯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进去。
  赵忱临确实什么也没想,唯有后悔刚才不如让她多洗一次手。
  眼睛避开,其他触感就变得让人难以忽略,那些他努力了很久也没挽起的发丝一遍遍扫在他的胸前,让他受尽了折磨,宛若一只毛茸茸的山雀一直在用尾巴上的彩羽挠人。
  他思绪迟钝,乱糟糟地想着其实也不是尾巴上的羽毛,应该是腹部的短绒,那簇最细腻柔软的雪白绒毛。
  房间里只有她漱口发出的轻微水声,除此之外在没有任何暧昧或是会让人心猿意马的声音,她只是个尽心尽职的医官,他很清楚。
  可是赵忱临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被那箭镞上的毒影响到判断力了,他像她方才记不住时间一样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遍吸黑血了……
  第五?六?不对,可能是第七次了吧……
  “好了。”嵇令颐坐直了身体,将两人的距离彻底拉开,习惯性地取过身边的凉茶漱口。
  赵忱临似梦初觉,撇过脸时只来得及看到她唇上血色靡丽,晃眼只一瞬就被擦去,像是冬日大雪纷飞时点在枝头的一朵惊鸿一眼的寒梅,被雪刹那迷了眼后就零落消散,如昙花一现后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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