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是这样,高凝梦不要的、嫌弃的,才会轮到她高惜菱,仿佛她天生就是贱皮子低人一等,只会跟在高府嫡女屁|股后捡垃圾。
  可这次的机会明明是她自己争取来的,高凝梦自己去寺庙借口祈福躲避时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宁折不屈”、“凭什么把我当作棋子去联姻”,可她从不这么想。
  她的娘亲被高驰捡回家,凭借着温顺娇弱讨人欢心的本事成了续弦,从此摇身一变成了彰城的将军夫人,风光无限。
  她也想跨越阶层,这有什么错吗?
  女子凭着嫁人改变命运本就是这个世道预设好的游戏规则,她想要攀上殿下麻雀变凤凰,这有什么问题吗?
  她好不容易在叶汀舟面前露了几面,而爹爹之前明明是默许她做这种事的,怎么高凝梦一回来看到叶汀舟温文尔雅又后悔了,于是她就又要恭亲友爱地让给她的好姐姐?
  “惜菱!过来坐这儿。”高驰提高嗓门又喊了一遍。
  高惜菱咬了咬下唇,指甲掐进手心,眸子里泼出滔天的恨意。
  高凝梦的鞭子还捏在手里,长长的鞭身像是盘踞在地上后昂起脑袋的蛇。
  “爹爹叫你呢。”高凝梦冷笑道,“赵王殿下大约没尝过蜀地千穗酿,妹妹可要好好劝上两杯,莫让殿下觉得我们招待不周。”
  高惜菱听出了话语中的贬低,这是把她比比作成低贱的酒纠觥使,可是她那偏心的爹爹一句阻止的话也没有说。
  她垂下眼睛,一声不吭地走到高驰面前行了个礼:“既然姐姐发话,惜菱别无长处,唯有琴技练过一二,在殿下和赵王面前献丑了。”
  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又露出那讨好的笑:“只是光听惜菱弹琴也过于无趣,不如玩点下酒的游戏,惜菱弹琴只弹开头,各位在纸上写曲名,错者罚酒,如何?”
  这游戏本不难,嵇令颐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叶汀舟自己也会弹奏。
  可是没想到高惜菱弹的曲子都是一些极其冷门的民间歌谣。
  还没弹几个开头,叶汀舟已经灌下数杯酒,赵忱临也好不到哪去。
  “劳烦孺人姐姐为殿下和赵王斟酒。”高惜菱在斟了几个来回后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嵇令颐,“惜菱就只顾弹琴了。”
  叶汀舟和赵忱临被高驰拉坐在一起,正如第一次见面时一般,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起。
  嵇令颐只能坐在桌子另一边。
  高惜菱唤人将灯笼挪到了院子中央好让她看清琴弦,饮酒处少了灯光立刻昏暗了几分。
  又是一曲,琴声已歇,可是无人动笔。
  嵇令颐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叶汀舟微微皱着眉,两手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他大概又不知道这是何曲。
  可是嵇令颐听出来了,高惜菱选了一首女儿家的山间小曲,几个大男人没听过也实属正常。
  叶汀舟酒量一般,嵇令颐怕他醉酒误事,便想着如何作弊传递消息过去。
  这八仙桌本就是一人一桌,不算宽,嵇令颐坐在桌子对面,若是从桌子下方伸手过去比划,叶汀舟也配合地伸手过来,两人倒是可以暗渡陈仓。
  她说干就干,往桌子底下快速一瞥确认了下位置,随即就小心翼翼地伸出腿,用足尖撞了下对面。
  叶汀舟立刻抬眼瞧了过来。
  嵇令颐冲他眨了下眼,微微倾身拧了下肩膀。
  她不知道叶汀舟看懂了她的意思没有,率先从桌下探手过去——
  才够了一半,忽而触到了一只手。
  嵇令颐肩膀一僵,连忙望向叶汀舟,发现他仍然望着自己,而身边的赵忱临和高驰都没有留意他俩的动静。
  嵇令颐心中稍安,一边与叶汀舟对视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桌子前挪了挪好让自己的手伸得更长。
  对方像是知道她的意图,主动又贴心地将手往她那儿伸过来,免得她够不着。
  嵇令颐在心里感叹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一个眼神就懂。连忙在那只手心里一笔一画书写答案。
  手掌微微有些凉,嵇令颐只以为是夜风吹拂的缘故,有没有太在意,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留意周围的动静上。
  好在曲名才刚写到一半,叶汀舟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快速填上了答案。
  嵇令颐手上动作顿住,左右瞟了瞟,发现赵忱临一直保持着提笔的动作却迟迟未落笔,而高驰早就放弃了,在一旁自顾自倒满了酒樽。
  无人发现,完美。
  这一轮只有叶汀舟过了,嵇令颐表情轻松地想把手抽回来,谁知桌下那只手像长了眼睛似的反客为主勾拉了她一下,不让她走。
  她抬头望去时叶汀舟似有所感,抬头冲她笑了笑。
  行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赢面大。
  嵇令颐就这样保持着姿势不动,将手轻轻搭在桌下那只手上。
  高惜菱接下来几首均是些民间山歌,这倒是便宜了她和叶汀舟,两人在崇覃山时听过不少。
  嵇令颐知无不言,不管叶汀舟有没有动笔都在手掌上快速划拉着答案。
  也许是因为三番两次都太过于顺利了,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慢慢松懈了下来,以至于嵇令颐还有闲情注意到一些细微末节。
  比如,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叶汀舟掌心的纹路极淡,她在上面用指腹擦过时只觉得触感平滑细腻如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