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她听见一声戏谑的“笨”,宋卿从未被人这样调侃过,心里一瞬间说不出的复杂,再抬眼去看的时候,闻奈敛了笑容,葱白的指尖捻了一颗熟透了的樱桃。
“尝尝。”闻奈把樱桃喂到宋卿唇边,抬手的时候,袖口往上带了一点,露出一截皓腕,那串深褐色的小叶紫檀格外亮眼。
王大婶的水果摊有着恰到好处的优势,挨着自然淌下的山泉水,于是洗过的樱桃上也沾了清冽的水汽,十分沁人心脾。
宋卿只犹豫了两三秒,便含住了凑上来的樱桃,舌尖卷过果子,不小心蹭到了捏着樱桃梗的指尖,也顺势卷走了上面的水珠,残留着润泽的水色。
两人俱是一愣,宋卿脸微微发烫,她真不是故意的,刚才人太多太挤,她没站稳,佛珠上刻的经文是什么来着——
空不异色,色不异空。
闻奈神色如常,垂下手臂,手指攥紧了袖口,微微泛白,她侧过身与摊贩交谈,“姐,是十块钱一斤吗?”
王大婶做奶奶的年纪,被这一声姐哄得心热,笑着说了些宋卿听不太懂的本地话,不过看双方表情也知道,是一场彼此都很满意的交易。
“噗噗,姐姐。”大婶家的小孩儿吐着口水泡,扯了扯宋卿的裤脚。
宋卿揉了揉她毛乎乎的线帽,又伸出指尖去亲亲戳她额头,把小孩儿逗得咯咯咯地笑。
这一幕闻奈尽收眼底,她顿了顿,才问:“卿卿,樱桃甜不甜?”
宋卿收回手,舌尖抵着果核,口腔里充斥着甜味,却违心地说:“有一点酸,过段时间的可能会好吃些。”
她目前是真的很忌讳看见樱桃,就好像顾十鸢隔着屏幕在看她笑话。
可是她想错了,闻奈就是专捡酸果子买。
“回家做气泡饮料,酸果汁会好喝点。”闻奈笑眯眯地付了钱,拎着塑料往外面走。
宋卿名义上是被叫来拎东西的,实际上从头到尾什么都不归她管,只有那束形状肆意的梨花,从头到尾都属于她。
宋卿护着梨花从市场里出来,还是不免弄折了一小枝,她从断枝上摘了朵花,放在裤兜里压了压。
不远处的石桥上,陈最和小王脚边摆得满满当当的,一人手里拿了根糖葫芦,冲着她们招手示意。
宋卿看闻奈掌心被塑料袋勒出红痕,心里过意不去,便主动要担一半的重量,“闻奈,分我一点吧。”
“不重。”闻奈摇了摇头,忽而想到了什么,问:“你喜欢和小孩子玩?”
宋卿想到刚才的小不点,又联想到小时候爱吐鼻涕泡的宋知意,不由笑了,说:“动物幼崽都还挺可爱的。”
能听得见陈最的声音了,闻奈偏过头,压低了音量,“那三岁零三百多个月的可爱吗?”
不过说完她自己就后悔了,这算地狱级的社交笑话了吧。
宋卿片刻后才缓慢地从胸腔里挤出一口气,点头说:“嗯。”手揣进兜里,摩挲着那朵被压扁的梨花,浆液沾湿了指尖,清润粘稠。
这一路,两人都默契地不再作声。
陈最咬碎了糖浆硬壳,凭栏吹风,挑眉道:“奈奈,我的西瓜你买了吗?”
闻奈路过他的时候嗯了声。
陈最把装在纸袋子里的糖葫芦递给她,撇撇嘴,“我本来没想给你买的,谁知道今天商家搞活动,买一送一啊。”
他扬唇,是很恶劣的笑。
“那我谢谢你。”闻奈掀了掀眼皮,很自然地把糖葫芦都递给了后面的宋卿。
宋卿愣了下,下意识接过来。
小王凑近点解释道:“大老板山楂过敏呢。”
宋卿点点头,暗暗记下来了,这种玩笑都能开,看来闻奈和陈最的关系的确是很不错,她抽出一根糖葫芦,咬了口,咽下去,没有那种酸溜溜的味道。
陈最买的是草莓的。
“闻奈,你看都不看的!”陈最眉锋微蹙,就好像小说里描述的炸毛,额边一圈绒毛都立起来,眼神死盯着闻奈,像是朵向阳的葵花。
闻奈沉吟了几秒钟,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陈最指尖摩挲着一支烟,揉碎的烟叶噗倏倏往下掉,整个人显得十分暴躁,这不禁让宋卿回忆起刚到客栈时见到的陈最,整个人笼罩着岁月静好的文艺气质。
宋卿募地笑了。
“宋小姐。”陈最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绷着脸皮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很好笑吗?”
被当事人抓包,应该是最尴尬的场面了。
宋卿艰难地咽下一口草莓,摇了摇头,眼前突然一花,闻奈侧脸的轮廓模糊又明晰。
闻奈轻声警告道:“陈最,你吓着她了。”
陈最默默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用很低地声音说:“你好过分,她又不是瓷娃娃。”
周围人来人往,景观溪流上的荷叶刚露尖尖角。
闻奈默了一会儿,扇了扇鼻尖儿,嫌弃道:“你靠太近了。”
陈最:“......”
陈最气冲冲地拎着东西往回走,甚至漏掉了自己最喜欢的西瓜,小王抓起漏掉的塑料袋跑步前去追他。
等人走干净,周遭一下子寂静下来,远处传来一声小鸟啁啾。
闻奈粉黛未施,却不显得素淡,五官是明艳的漂亮,她偏过头,笑了笑,“糖葫芦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