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神月身体僵直,无法救长明的同生蛊,却可使得长明等得长生蛊……她紧攥住长孙曜,溃声:“同生蛊在哪儿?”
长孙曜没有回答,他没有停下步子,眼神麻木而空洞,姬神月拖不住他,脚下紧着他的步子快步,却也愿松手。
姬神月攥着他,央求痛声:“不要做傻事,曜儿,放手吧……她也只要你平安,她要你平安无事!”
“母后不能要求儿臣放弃!她是儿臣的太子妃,她不是母后的太子妃!”长孙曜甩开姬神月嘶哑溃声,猛然转头向姬神月,“母后无权……”
长孙曜一下僵滞失声。
姬神月眼泪一颗颗砸落。
四下伏地无声颤抖。
姬神月心如刀割,慢慢靠近他,牵住他颤抖不止的手。“曜儿,放手吧……你一生所求,绝不是只情爱……她所求也绝不是用你的性命换取的短暂的时间……”
长孙曜望着姬神月喘不过气,他抽回手将自己同姬神月的距离拉开。
姬神月僵立在原地,剜心之痛无法言说。
“对不起。”长孙曜声音嘶哑,他迈步越过姬神月,“但她是儿臣一生所求。对不起,母后,我们过段时间再见吧……”
第176章 对不起
房间里换了香, 不是姬神月送她的碧青果,也不是那汀溪甘棠,却也不是鵲阁先头的香, 清清淡淡的压下来,心底似乎更平静了,她正想着, 指尖蓦然收起一道轻轻的力。
那道力轻轻地温暖地握着她。
那样的暖意她很熟悉。
长孙曜看得她睁开的眼眸,心一下揪起。
“长明……”
她怔怔望着长孙曜,原有那么多话, 可一瞧得他此刻的模样, 那些话好像也说不出了, 她回握着他的手, 张了张唇,果是没有一点声音出来。
但她却也明白,他大抵已经见过姬神月了。
长孙曜觉到她要起身,抱着她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小心地将她裹在雪裘里,端了温度刚刚好的水喂她。
长明别过脸,将脸埋在他怀中, 没有喝。
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慢慢放下茶盏。
“饿不饿,我们先吃些东西, 好不好?”
她没有瞧得他此刻的模样, 却也听得出他此刻应当是笑着同她说话的, 那些含笑的温柔的话音又藏着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颤音。
长孙曜捂着她发凉的手拢在雪裘中,许久没听得她的回答, 愈发低了眉眼,轻轻揉按着她发凉的手,又轻声说道:“雪宝很想你,孤叫人把雪宝带来陪你玩会儿,好不好?”
长明张张唇,声音从干涩的喉中挤出:“请母后来给我拔蛊吧……”
她觉到覆在她手上的力停顿了一下,但很快,那道力又自然亲昵地握着她。
长孙曜嘴唇颤动着,几次启唇后才说出话来:“还是先吃些东西好,你这几日都没吃什么东西,膳房备着许多你爱吃的东西,我们便吃些蒸得又软又糯玫瑰豆沙糕,炖得软绵的山药小排红枣粥,蒸得嫩嫩的鱼,那荔枝肉也给烧得甜甜的……”
他念着长明爱吃的那些吃食。
长明眼睫颤动着,没有应声。
他说完吃食,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
“孤安排了,令人将重华殿的窗子和西陵湖长乐殿的窗子各拆一扇,用水晶壁封起来,回京后,便不去外头也可瞧着雪了,今年的雪来得晚,却又大得多,待我们回京,雪也还是很好看的,玄亘石浴池药浴对你的身体有益,我们便先回重华殿住几日,待你身子好些,就去西陵湖,西陵湖上这会儿放花灯很漂亮,孤叫人放上最好看的花灯,放十万盏,不,放一百万盏……”
长明想等他停下,他却始终没有停下,他一直温柔地说着话,吃食也罢,雪也罢,他又说起上元灯节,说起烟火,说再有四十九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她强忍着心里的痛,终于再次开了口打断他的话:“只要在你身边,我便觉得很欢喜,剩下的日子,我也会好好的留在你身边,就算拔蛊,我也还在你身边……”
“长明。”
他的声音在发颤。
长明喉中的声音一下没了,她也许该说些难听的话,叫他清醒叫他放弃,但她却始终说不出一句会伤害他的话,那些会往他身上扎刀子的话,她无法说出一个字,她愈发哑了声。
“我也许该说些残忍难听的话,叫你生气,叫你厌恶,可那些违心之话我说不出……我知道那样的话说出来,你会很痛苦……可是……如果我们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那我希望在结束的时候,我们还是相爱的,以后你想起我的时候,不会是痛苦。”
她握住他发颤的手:“你听我说。”
她害怕他此刻再说话,让她舍不得,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声轻唤,她也不敢再听。
“长孙曜——我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我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直至我人生的最后一刻,我也会在爱着你,这就是我对你的承诺,此生只爱你一人。你原也要我起誓,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我现在也做得了……拔蛊是我的决定,我不愿那样的东西留在我的身体里,这样活着,哪怕只是一刻,我也不愿,就让我现在拔蛊拔了……好不好?”
长孙曜呼吸短促地停滞,声音发颤地柔声哄道:“现在不可以拔蛊。孤不会叫殒心蛊留在你的身体里,但现在不是拔除殒心蛊的时候。”
他攥住她离开的指尖,将她紧裹在雪裘中,吻她雪白的发丝,声音嘶哑发颤:“现在不是结束的时候,我们的结局不会是这样的……对不起,孤现在不愿听你的决定。鵲阁有最好的药,绝不会令你难受……听话,你听孤的话,孤找到药了,再等一等,孤就快拿到药了,等拿到药我们就拔除殒心蛊,就快了……”
“如果有药,母后不会说没有办法。”她攥住他胸前的衣襟,哑声低低再道,“长孙曜,真的够了,我知道你没有放弃我,这不是你的错。”
“还是再歇会儿,晚些再起来用膳,孤陪你一起躺着。”他暖着她的手,又开始答非所问。
长明抬头望向他的眼眸,唇瓣颤抖着哑声再道:“真的够了,长孙曜。”
他避开她的视线,已经开始将她往榻里带,他又朝着屏风外的宫人吩咐,换几个更暖和的手炉来。
他对长明说:“孤就在这,孤在这,别怕。”
长明眼几泣血,猛然推开他,踩下榻冲向紧闭的琉璃窗,长孙曜踉跄起身,一下搂住长明颤抖抱回。
……
长明再醒来时,所有的琉璃窗外都钉上了厚板,这些窗子再无法从内往外打开,看得扁音端来的药时,长明知道他还是没有停下取长生蛊血。
扁音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将视线移上两分,长明嵌着赤环的浅琥珀色眼眸一片雾气,长明没叫眼泪砸下来,却叫人更难受。
长明别过脸,避开长孙曜喂过来的药,抬手打向长孙曜手中药碗,又颤抖停下。
“长明……”
长明没有看向他,眼睛赤得吓人。
玉瓷落地迸裂,浓黑的药汁一下将榻下的地衣浸污。
扁音薛以呼吸停滞,无声跪下。
长孙曜端着碗的手僵停在身前没有动。
她始终没有看向他:“我不会再喝药,别再这样。”
“再送一碗药。”长孙曜只是吩咐下去,像是寻常事一般。
长明嘴唇愈白,但到底还是没有看他,只是再次说道:“不管送多少来,我都不会喝。”
长孙曜只去握她的手,将她的手攥在手里,他张张唇,又半晌没话出来,末了才说道:“不难喝的,也不苦的。”
他们却也都清楚得很,这同药难喝与否,苦与否并无半分关系。
药房里备着好几盅熬着的药,不过片刻鵲阁便再送了药来,他再将药喂到了她的唇边,与先头一般的味道,她几立刻明白,他一并取了许多的长生蛊血。
“啪——”
药汁溅在脸上,薛以扁音窒息得发颤。
他再次去握她发颤的手,平静再吩咐道:“再端一碗来。”
“不准端!”长明陡然冷喝,对上长孙曜发赤的乌眸却是一滞,她抽回手猛地别过脸,将自己裹入衾被。
长孙曜抚在发颤的衾被,锦衾之下颤抖的躯体又一下止住。
长明越发将脸埋入锦衾中。
压低的声音从锦衾之中传出。
“我累了,都出去。”
“喝完药……”
“我累了!”她的声音一下提起,可她没出来,只愈将自己紧裹在衾被中。
那裹成一团的衾被极微地颤动着,几叫人看不出任何异色,长孙曜呼吸停滞几瞬,猛然扯开衾被,长明又一下蜷起拉回衾被将自己紧裹。
“我说了,出去!”
长孙曜用力扯下锦衾,俯身去抱颤抖的长明,长明挣扎别过脸猛地搡开长孙曜,又叫长孙曜揽回。
扁音半跪起身,冷不防对上长明血红的眼眸,后背倏然发凉。
“药——”长孙曜紧拥住长明,又一下低了声同长明说,“别怕,孤在,孤在……”
长明一掌锢向长孙曜脖颈收紧,望着他的眼眸,又猛地卸力推开他。
“出去——都出去!”
长孙曜紧将长明拥在怀中,连声:“会没事的,孤在,孤在。”
浓黑的药汁滑入口中,长明剧烈震颤着挣开,用力搡开长孙曜俯下身子,一下将药呕出,殷红的血污旋即呕出,迅速洇红长明没有颜色的唇。
扣在榻阑修长病态白的长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上蛛网状黑纹。
长孙曜猛地灌下大口药,再拥起长明,将药喂入。
长明猛然推开长孙曜,苍白覆满蛛网的长指深深掐入榻阑,身体止不住地发颤,那滑入喉中的药又一下呕出,连带着大口大口的血污呕出唇角,染红榻下一片,扁音执针迅速倾身,旋即叫长明一掌打落,长孙曜半跪拥紧长明,一下撕开腕间白纱划开还未愈合的手腕。
长孙曜淌血手腕送到长明唇角的同瞬,木头碎裂的声音突地响起,长明长指血淋淋掐在断裂的榻阑,一掌锢向长孙曜后颈,又猛将长孙曜搡开,踉跄跪起身。
长孙曜跪拥住长明,两指倏然落在长明颈项,长明眼睫颤动着垂落,回身望向长孙曜,长孙曜一下将瘫软下的长明拥回怀中。
大片大片的血污染红长明素白的长裙。
长孙曜捧起长明的脸发颤,垂眸低首。
*
陈炎接了密报匆匆走入书房,约莫两刻钟后,见得长孙曜。
长孙曜现下离开长明房间绝不会超过一刻半钟。
因此,陈炎禀告的语速极快:“回禀太子殿下,墨何处一切如常。自长琊接出暂安置在琊县的百姓尚稳。藏匿椋县南楚叛-乱遗族十二名都已抓捕处以车裂之刑,南楚叛-乱遗族散了些流言,流言在一个时辰内压下,但不确定陛下那方是否会探听得些许。”
长孙曜手中密折书写出南楚叛-乱遗族所传流言——长明为南楚末帝萧兖之女,长孙曜迅速看完密折,阖起的同时也便起了身。
“半个时辰前,暨微于沛州港口求请搭船回京,臣暂且将暨微安排在了客舱,请太子殿下定夺。”
船今早靠沛州港补给,停了两个时辰,而暨微便好似就是等在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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