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中自有水源的大小客栈与寺庙道观全部征用为临时药舍,统计完中毒极重者、老人与孩童人数,划分所需较为聚集药舍,用以安置中毒极重者、老人与孩童先行用药。
“不愿入药舍用药者,不必强行带入药舍,可留家中等候,另以三倍之资征雇未饮用椋山山泉与未出毒症年轻男女照看。”
扁音斟酌道:“太子殿下,中毒重者与老人可能因毒没有什么力气,幼童也难以照看,现下移居对中毒者也恐增负担,不若直接将药下发。”
“不行。需要用药者一律入药舍,先命椋县地方统计用药三类人各自人数,待荔山金廷卫入县,协助接用药者入药舍,并将中毒深者、老人、孩童分开安置。”
陈炎解释道:“太子殿下是怕药太少,造成各方哄抢,更甚是,有人瞄准家中有老人孩子的抢夺药,另外下放药难以确定用药人中毒轻重,恐有人瞒骗。”
有了陈炎的解释,扁音这方明白,是,如今药这么少,又叫人知道谁先用药,必然会有人抢夺弱者的药,或是欺瞒。
众人躬身领旨,即刻去传。
长孙曜这方再向扁音,道:“先按三分之一量给入药舍者用药,椋县内用药一应由你调配安排。”
扁音躬身领旨,立刻拿着先行写好的药房出去安排分药。
长明拂开纱幔出来,她自明白长孙曜和扁音等人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这会儿更没有心情歇。
长孙曜回身向长明,温声:“你先回房,椋县之事需要一些时间,孤晚些回去。”
“我同你一起。就在旁边,不会吵你。”
长孙曜握着长明的手:“孤很想你在身边,但你昨夜没有合过眼,你现下需要休息,淑婉贵妃只是其间恐还有内情,等孤处理完,再与你去处理淑婉贵妃之事,现在听孤的话,回去睡会儿。”
长明声音微变:“但是你也没有休息过……”他一直在陪着她。
长孙曜望着她,眼眸微微一挑:“孤没事,孤和你不一样。”
长明知道他在说长生蛊,他的身体是比普通人能熬。
没待长明说话,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报,长明微顿,推了一下长孙曜,长孙曜令人进来。
来人是金廷卫副首成海融。
“禀太子殿下,有人传驿馆有治疗疫病的药,现下大批百姓向驿馆聚集,驿馆驻守方解释不是疫病,驿馆中没有药,百姓不信,现下起了冲突,椋县地方官兵目前在拦着百姓。”
这方成海融才禀完,又一金廷卫火急火燎再禀。
“禀告太子殿下,椋县地方官兵与椋县百姓已起正面冲突,数千百姓围攻驿馆,动手砸杀官兵,并且越来越多的百姓围向驿馆,都怕晚了分不到药。”
长孙曜立刻命墨何飞羽流花饮春等人护长明回房。
“先回房,孤处理完这些便去见你。”
没待长明开口,长孙曜再道:“你不准去,听孤的。”
这方情况紧急,长明自也不好分他神,紧紧攥着他的臂,又松开。
“好,你要当心。”
长孙曜颔首,这方安排罢长明,立刻携陈炎成海融等人出去,待几人到驿馆正门这方时,驿馆外已经黑压压地围了上万的百姓,将驿馆围得水泄不通。
驿馆外立着椋县地方官兵,崩溃嘶吼反复大声劝喊:“这不是疫病,是毒,目前没有解药,一应按令回家中等候——”
“还没有解药,全部按令回家等候——”
任凭驿馆这方如何大声喊劝,挤向驿馆的百姓还是越来越多,手持棍棒等物者更不在少数,透过被撞得半开的门看出去,围攻者其间不乏白面红疹。
更有甚者爬上驿馆高墙,瞧得长孙曜等人,大叫:“京中来的贵人在这——”
紧接着,立刻有人接了话,奋力大吼。
“是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
长明长孙曜送葬,暂入椋县这事,本就不是秘密。
极为兴奋的声音高喊:“太子殿下没有事,太子殿下没有中毒——”
高墙之上的人立刻叫金廷卫打下,但一时间更多百姓疯似的挤进驿馆,听到有人喊太子没有事,太子没有中毒,更加断定驿馆内有解药,愈多攀爬驿馆高墙者,又一一叫金廷卫打下,撕裂般的求救声隔着高墙大门,传入驿馆,祈求长孙曜赐药救命。
“太子殿下救救我们——”
“求太子殿下赐药——”
“……”
撞门嚎叫声片刻不停,长孙曜没有停留,阔步回身登楼,陈炎与成海融紧跟其后。
随行亲卫金廷卫大多驻在荔山,传召荔山金廷卫的人半个时辰前才赶去,这一来一回,金廷卫从荔山入县最少还要两个时辰。
驿馆这方驻的两百亲卫和八百金廷卫,因时冥海花毒,也几都倒下了。早上随长孙曜入驿馆的二百金廷卫,在不知情下,也有过百人已经或多或少的中了时冥海花毒,这般现下算来,整个驿馆只不过勉强算得还有二百来亲卫和金廷卫能用。
成海融听罢底下回禀大概,急声再禀:“禀太子殿下,越来越多的百姓围向驿馆,完全不听人话,其间手持利器者不在少数,椋县地方官兵几都叫百姓砸伤抬下,椋县地方官兵死伤还在统计。
“目前金廷卫已过百人受伤,驿馆之内中毒的金廷卫,只要还能起身的已都起身防卫,但局势已然无法逆转。
“驿馆各出入口皆有百姓围攻砸门,四方百姓攀爬高墙欲闯入者难以估算,这方金廷卫至多还能拦两刻钟,请太子殿下定夺。”
纵然金廷卫以一敌百,但对百姓只能防卫不能还手,这方才打下,那方又扑来,金廷卫也不能退,退了驿馆便被攻陷,不退不还手,再这般下去,金廷卫便是早两刻钟还是晚两刻钟被砸死的区别。
陈炎明白现在无非两个办法,一是长孙曜带长明离开驿馆,驿馆现下已经被失去理智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若要出,便只能杀一条路出去,以长明长孙曜的武功,及还剩的护卫来说,要安全撤离没有问题,其间死伤暂不估算。
但长明长孙曜离开后,就算剩下的金廷卫还留在此,两刻钟后,驿馆也必然会被攻陷,最坏的可能就是,驿馆之内的护卫官员全部遇难后,参与暴-乱的百姓没有得到药,便会把目标投向云州一行地方官所居客栈与椋县府衙,砸杀完所有官员。
而荔山金廷卫起码要两个时辰才能入椋县,没有人控制的已经暴-乱的椋县,在两个时辰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十九万人的椋县,半数人中毒,便还有半数没有中毒的百姓,最后都会被卷入这场暴-乱之中。
另一个办法便是,传令金廷卫斩杀参与暴-乱的百姓……
但……
陈炎无法再想,蓦然听得长孙曜冷声。“继续拦着。”
陈炎神色凝重,无法判断长孙曜到底要如何决策,成海融应是,迅速交待罢,应令阔步跟长孙曜登上五楼。
长孙曜登上楼顶,望进黑压压的百姓间,目光落在挤在人群中的起哄者,疾步快声道:“陈炎取弓箭随孤。”
陈炎瞬间明白长孙曜要做何事,应声同时自亲卫手中取得一副弓箭随长孙曜疾步而行。
长孙曜步子未停,声音愈冷:“接下来的几个,孤要活口。乾位褐衣。”
“是。”陈炎手执角弓,一箭向乾位褐衣心口下一寸。
“坎位灰衣。”
“巽位灰发。”
“巽位褐面毛领。”
“坤位青衣。”
“兑位花衣黑面。”
六人射罢,长孙曜停步凛声:“成海融即刻带人拿下所留活口,安排弓箭手,余下混在百姓中的起哄者一律射杀。”
成海融肃面领命,转身阔步不过二丈,忽然听得身后突起声响,成海融脚下步子没停一扭头看去,便见长孙曜踩上高阑,纵身跃下高楼,陈炎紧随其后。
长孙曜一把揽住满面震惊的长明。
饮春叫蓦然飞身跃下的长孙曜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又叫紧接其后跃下的陈炎吓得发昏,紧接着身后又是一声,饮春差点被这不走路的三人吓死,成海融没有留,动作极快地与长孙曜长明又行一礼,立刻退出去拿人。
饮春想到自己没能拦住长明,扑通一声跪下,耳边又听着那等嚎叫撞门声,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墨何飞羽流花等人一一低首半跪。
长孙曜未顾四下,直接抱起长明阔步回身,推了门将长明放在厅堂,扶住长明双臂低眸快声:“你在这等孤,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耳边嚎叫撞门声不断,长明担心急道:“外面在吵。”
“你放心。”长孙曜并未叫外头的暴-乱慌得乱了阵脚,再道,“相信孤,孤会处理好,你就留在此处等孤。”
震天的吵闹、哭泣咒骂、打砸声片刻不停,长明望着他,他没有半分胆怯慌乱,她该相信他所言,此时万般紧急,不敢多拖着他,点头应声:“好,我在这等你。”
长孙曜眉眼舒展几分,握了握长明的手,他的温度在指尖离开,长明近前几步,又叫他止住,长孙曜唤墨何飞羽流花等人,掩上房门,回身阔步向驿馆正院大门。
“开门。”
众卫惊愕,旋即低首领令。
大门才方缓缓打开,来此哄抢的百姓一下挤开大门冲进驿馆,又叫金廷卫长枪拦住。
挤在前头的一个粗壮男子,挥着剁肉的大刀直接砸向立在金廷卫间的长孙曜。
陈炎旋身踢开大刀,飞身上前,一剑砸下男子踹下,剑未出鞘,一剑又砸下四五个冲在前头的放肆暴民,金廷卫动作迅速扣下几人反剪双手按在冰冷的雪地,另有十数亲卫分别接下从人群中投来的利器大石等物,飞身跃过拥挤的人群,单手摁下动手之人,一个过肩摔下,扣在雪地。
四下惊声不断,瞬间以亲卫为点散开。
前头金廷卫怒压下挤在前头的一干暴民,再有不听劝者,也都结结实实地挨了刀剑,官府这方真刀真剑上来,原先赤眸嘶吼者气焰瞬间消了大半,叫金廷卫挡开丈外。
陈炎长剑横执挡在长孙曜身前,高斥:“胆敢在太子殿下前放肆者,杀无赦——”
亲卫金廷卫执剑佩刀肃面立在四面,众人这方知立在护卫间身着雪缎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便是太子长孙曜。
起初虽有人说得长孙曜在此,但众人也未曾见过长孙曜,如今这般见得长孙曜真容,登时又惊又怔,四下声音倏地小了下来,壮起胆不敢置信地看长孙曜。
这是个过于漂亮的男子,漂亮到极致的五官,甚至是连头发都要比旁人的头发好看,瞧得他一眼,只觉四下里都是些歪瓜裂枣,即使他身边那些护卫也都是面容端正的,甚至有好些面目很是俊朗者,可现下都叫他衬得粗鄙。
可是这矜贵冷漠的储君却浑身上下都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意。
即便在椋县现下这等情况,他们也都没能从长孙曜面上看到任何的担心和焦急,更无害怕。
他冷漠平静得骇人,就这样置身事外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本该震怒大骂长孙曜的冷漠,可上天不吝,将一切美加诸于他之身,竟让人不由得发自内心地去宽恕他的无情。
人总是本能地对美好的人和事物温和。
陈炎肃面扬声再道:“驿馆没有解药,全部按令回去等候!”
四下静下来的人恍然回了神,人群之中又慢慢吵了起来,他们便是因为药才聚在此,凭甚又叫他们回去等。
一片议论的人群间突然传出句:“如今已经死了人,谁也保不齐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死在这里和中毒死有什么区别?!要我说,与其受毒痛苦死,还不如被这些人给一刀来得痛快!”
那人说罢话挤入人群中,使得自己淹没其间,但此话一出,人群再次愤怒嚎叫起来。
旋即人群之中有人厉声问:“你们说没有药,可现下大家都中了毒,你们怎么没有事?!”
前头起了两句,紧接着就有人接话:“我家里有亲戚在驿馆做厨娘,她说过驿馆贵客平日用的都是椋山山泉,我们喝了山泉的都中毒了,怎么贵人们就没事啊!是百姓的性命太低贱了就得有事不成?!”
这人将贵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四下闻此,再无法平静下来。
陈炎高声解释:“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昨日去了淑婉贵妃的温水镇旧居,昨夜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亦没有回县,在半若寺中,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今日午时才回椋县,还未喝过、碰过毒水,这方才没有中毒,此事可同半若寺住持及半若寺一众僧人求证。”
四下又静几瞬,随后有人小声说昨日是瞧得极为华贵的车驾被侍卫护送着出县,说话的这人也确实是在车驾一旁随同,紧接着也有人说道,午前是见到有身穿甲胄的侍卫护着华贵车驾入驿馆,那说话的人也确实是一块入县的。
那般华贵车驾以往是再没有在县中见过的,而淑婉贵妃遗体暂停放在半若寺,椋县百姓也本就知道。
但很快又有人说长孙曜他们没事,所以他们更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再看太子那模样,就是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四下又吵起来,稍有些心平些的见长孙曜往前疾步,出现在石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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