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曜面无表情,冷道:“英国公府,孤留得也去得。”
二人齐齐一骇。
长孙曜冷漠向王赟,再道:“还是说你认为孤如今需借王家之势?”
王赟叫长孙曜看这一眼,后背冷汗涔涔,四肢发麻,立即请罪道:“臣惶恐万分,英国公府必然无此不敬之意,今日出了此等闹事,臣愿领一切责罚,请太子殿下降罪。”
“孤倒想听听,孤若无意,你王氏又有何意。”
王赟俯低的后背僵硬,冷汗顺着面颊滑落。
“是臣女无状,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太子殿下勿降罪兄长,臣女甘领一切责罚,只望太子殿下知英国公府上下从无二心,誓死效忠太子殿下与陛下。”
王赟身形一滞,张嘴说不出话,一种极为可怕发麻的蚂蚁噬咬感在片刻间遍布全身,动都动不得。
长孙曜了然收了视线,漠声:“孤便如你王氏所愿。”
王赟窒息几瞬,又听长孙曜道。
“送王氏女入承阳殿。”
第139章 怕不是
未正过两刻, 长明准时到了澜池沧浪亭。
见陈见萱像是早早便到了,长明有些不好意思,她以为说陈见萱邀她未正两刻见, 便就是未正两刻。
“陈姑娘到很久了吗?”
“没有,我也才刚到。”陈见萱起身请长明落座,目光落及长明腰间的九州司雨佩一顿。
即便在西陵夜宴前便知长孙曜倾心长明, 但长孙曜在西陵夜宴选长明为太子妃,还是很令她很意外。
她知道知道长孙曜必然会给长明一个名份,她甚至怀疑过是侧妃之位,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 会是太子妃之位。
从她的认知里, 从她所知道的那个长孙曜来说, 长孙曜是极看重血脉家世的人。
她曾以为长孙曜不堪狠辣,是个乱-伦的断袖,如今却发现,一切都与她想的不一样,无人能及长孙曜,不单是身份无法及得长孙曜,是方方面面的无法企及。
自摘星楼后,这还是长明第一次私下见陈见萱, 西陵夜宴那回也不过与陈见萱打个照面。
她本以为陈见萱有什么事要与自己说,未曾想,陈见萱只是邀她看荷花消夏罢了。
陈见萱并非只是想请长明看荷花消夏, 但看到长明便也知了, 两日前, 长孙曜把王扶芷送到长孙无境殿中之事,长明并不知道, 长明若知道必然不会是这般模样。
显然,是长孙曜并未将这事与长明说,如此,这件事便只有那日在场的人知道。
她已经明白长孙曜这样的心意独属于长明一人,旁人插不进去,也无人能威胁长孙曜半分,长孙曜向不屑任何世家拥护支持,以前如此,以后也如此。
两人都很是客气,客气得有些生疏。
早间还好,午后这天便热得有些离谱,夏日的暑气好像在此刻汇聚到了一日里的最高点,说个话吐个息都是灼烫,好在沧浪亭这树荫环绕,还算凉爽,饮春又知长明要来沧浪亭,备了冰鉴一并带来。
陈见萱道:“晚些该是有一阵雨。”
夏日阵雨前,便是如此闷热不适。
长明叫饮春去备酥山,冷不丁地看见韩清芫与五公主往沧浪亭来。
五公主不露声色地看长明身侧侍奉的宫女,韩清芫颇有些扭捏看着长明陈见萱两人,僵僵立着,五公主推韩清芫一把。
韩清芫脚下一个趔趄,憋着脸立在长明身前微微发抖,蓦然提声与长明大叫道。
“摘星楼那回是我太过分了,西陵湖那日也是我太凶了,对不起!”
她说罢又快速与陈见萱吼叫道:“陈姑娘,我那回在摘星楼对你说话也太过分了,对不起!”
长明和陈见萱叫韩清芫这吼叫般的道歉方式吓了一跳,两人憋着气与发抖的韩清芫眼瞪着眼,五公主屏息,僵立一旁。
在场所有人都叫韩清芫这吼叫式的道歉吓怔了。
韩清芫憋红了脸,头一扭冲出亭去。
长明这才反应过来,提声朝韩清芫道:“啊,没事,也不全是你的问题,上回你也是担心我,我明白。”
韩清芫猛地止了步子,憋着大红脸回头看长明。
陈见萱知道韩清芫本性不坏,自小又多在北地,性情不似京中女子,韩清芫先头又对长明有情,一时无法接受长明这事受了刺激,说话冲些也情有可原,韩清芫心里不比她好受。
“我也接受你的道歉。”
五公主讪笑将僵硬的韩清芫拉了回来。
案上便上了四份酥山。
长明叫饮春给亭内外伺候的宫人女使们,一人一份酥山。
五公主不露痕迹地看一眼长明赐予众人的酥山,与她们所用都是一样的。
牛乳加果汁果酱冻成冰,刨成细冰沙堆成小山般,上头浇了厚厚一层香浓酥酪果汁,缀以各种时鲜水果、酱制的果脯和酥香干果等物,冒着冷气,满满当当的一大盘。
冰在夏日里是奢侈物,各宫各殿每日都是按品阶供的,干净可供做吃食的冰也有配额。
长明这自不可能是按九成宫配以各世家公府的配额,且远比九成宫膳房所制精美,用料也更是奢侈。
韩清芫也一眼瞧出与她昨日吃的不同,舀了满满当当的一大勺送进嘴中,浸满酥酪果汁的冰沙绵软香甜,上头缀着的时鲜水果等物也都是事先冰镇好的,远比御厨做的好吃。
她面上虽还尴尬着,心里也很是烦躁,却也不由得问:“这不是九成宫的御厨做的?”
长明刚吃下一勺酥山,冻得打了一个冷颤:“是东宫膳厨制的。”
长孙曜挑得很,是宁饿死也不吃粗鄙食物的,呈与他的膳食光味道好是不够的,还得精致好看,不得有一点的不入眼不入口,大抵就是因为他太过挑剔,东宫膳厨的厨艺竟比宫里的和九成宫的御厨高得多,心思也更巧。
在东宫伺候的,不管所司何事,那都是一顶一的心思玲珑细致的人。
五公主的目光僵僵落在长明雪白的手腕上,好大好漂亮的一串金满嵌红宝石手钏,她望着那颗颗比樱桃脯还大的红宝石发怔。
前朝后宫戴得这般品相的大颗宝石的,以前只见过姬神月。如此品相一颗都难寻,这是如何寻得这一串的,这么一个手钏光这打眼看到的,就不下十五六颗。
看长明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手上却戴着价值连城可遇不可求的宝物,这随便抠下一颗都得是王侯公府家的传家宝,想起那日宜贵妃等人笑话长明寒酸,拿那一个独山青玉羞辱长明,只觉得越发讽刺。
“你们怎不吃?”长明这才发现两人没动。
陈见萱舀了一小勺,轻声道:“这些寒凉之物,我不敢吃太多,只怕吃多了。”
她又低了声,向长明轻轻道:“来癸水时腹痛厉害。”
五公主捧起茶盏掩了掩自己落在长明手钏的视线,又不无可惜地与长明道:“我正来癸水,不敢吃这些,只是嘴馋看看,过过眼瘾罢了。”
她长明韩清芫二人这会儿功夫吃了小半盘了,便劝道:“好吃是好吃,可切莫太贪凉了,你们少吃些吧,免叫来癸水时受苦。”
“这么热的天,我才不管呢,谁爱、”韩清芫蓦然注意到长明腕上的红宝石手钏,怔怔看着这红宝石手钏哑了声。
她再一次明白,此间的她不是他,她是个女子,是个有未婚夫婿的女子,是长孙曜的太子妃。
长明没有注意到韩清芫的变化,不在意地回道:“痛也就几日的事,何苦因为那几日忍这一个月。”
五公主微顿:“这话、”
陈见萱蹙眉:“可不兴乱说。真要疼起来,哪里是几日的问题,是要命的疼几日,你就没有疼得起不来身时吗?”
长明想了想,回答:“没有过疼得起不来身时。”
陈见萱一顿。
五公主又恨又羡慕道:“人与人之间,真是不兴比的,真要比可真真气死人,你快说说,你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长明说没有,想了想,又道:“我师父从小便让我泡药浴,可能是和这些也有关系,不若我叫人回府里问问我师父,要是有什么好方子,叫人给你们都抄上一份。”
几人想起长明的师父。
“你师父没来九成宫?”五公主记得西陵宴上坐在靖国公府席位的银发年轻男子,生得一副极好的模样,想来李家和裴修都因长明得了恩典到九成宫,长明师父又怎会没这个恩典。
长明道:“师父不爱到不熟悉的地方住,在府里。”
五公主:“高人便是如此。”
几人闲聊着,渭南郡王家的寿光县主突然来请陈见萱品香插花去,这寿光县主不过十二三岁。
寿光县主与几人见了礼,忍不住偷偷瞧长明,只觉长明漂亮的像在艳阳下的宝石,耀眼夺目。
长明觉出寿光县主瞧自己,微微笑了笑。
寿光县主面上一烫,自觉失礼,又行一礼,试图缓解尴尬地与陈见萱几人说:“本来是想请见萱姐姐去山顶的月老祠赏玩一番的。”
陈见萱和长明一顿,不约而同想起两年前诸喜寺之事。
“……可方有宫人来传,去诸喜寺送供奉的宫人撞着了虎,险叫虎吃去了,宫人说那虎少不得四五百斤,很是骇人,陛下已经下旨封山,可有虎,这会儿便是还让进山,也是不敢去了。”
陈见萱听得面白,不敢置信:“怎会有四五百斤的虎?虎如何长得四五百斤?”
韩清芫淡定道:“怎么会没有四五百斤虎,北地多了去了,别说四五百斤的虎了,我都见过八百多斤的虎。”
她说着看长明。
长明淡声:“是有的,南境那的虎倒是小些,不过也有二三百斤。”
陈见萱想家中养的猫,肥些也不过二三十斤,那虎,也便那大猫竟能有四五百斤,乃至是八-九百斤,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寿光县主很是钦佩地看长明韩清芫二人,她知道长明是镇南军主帅,韩清芫是北地军的少将军之一,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大英雄。
她清了清嗓,再道:“那些小宫女都很害怕,说那虎压下来就能压死三四个人了,要是闯进九成宫可真要吃人了,别说我们这些小丫头了,就是那人高马大的禁军,落单了怕也得被这虎一爪子拍死。
“送供奉的几个宫人也是幸好撞着了巡山的禁军,伤是伤了些,可好歹都捡回了性命。”
五公主神色严肃,道:“这可不是小事,这离山里外上上下下的,这般多人。”
九成宫不似景山猎场,以往可从没有出现过虎这等猛兽。
也便这会儿的功夫,来了宫人告诉长明五公主等人,山中现虎,不可贸然出宫上山。
这九成宫建在离山半山腰,专避暑的行宫,来九成宫的世家公子姑娘夫人们,出宫入山赏玩的不少,且离山庙宇众多,虽多是空寺,但去这些空寺朝拜赏玩的也不少。
寿光县主这方又道:“我听说陛下又传了两队禁军入山,一来打虎,二来是怕山里有不知情的人,把人接回来,不敢今日这般闷热,估计入山的也没几人,我到现在是没听有谁家着急,说去了山里没回来的。”
众人这方舒了口气,放心下来。
寿光县主说罢打虎的事,也不敢忘记自家哥哥交代的正事,又请陈见萱去插花品香,寿光县主年岁小嘴又甜,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陈见萱不忍拒绝,歉然与几人道别,与其离开。
陈见萱走后,五公主便看透一切般,叹道:“这请陈姑娘去的并非是寿光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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