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杀、杀……”李翊脸色刷地纸白,他说不出,他……他杀了长孙无境?!
他砸死了长孙无境?!
裴修撑着身子跑回来,看着地上几人,唇瓣颤抖。
长孙明爬着身子过去,快速将长孙无境翻了个身,颤着手去探长孙无境的鼻息。
探到长孙无境细微的鼻息,猛地舒了口气,旋即心又猛地一沉,她抓住李翊剧烈发抖的手,压着声快道:“没事,没死,这和我们没关系,都是刺客做的。”
她不确定疯魔了的长孙无境能不能记得方发生的事,若记得,长孙无境也不可能看到谁砸的他,只要她认,一口咬定是她干的,李翊也没事。
李翊浑身发着颤,忍不住抱住长孙明:“阿明。”
长孙明哑声:“没事,别怕。李翊,等……等过几日,我给你捉小鹿。”
*
长孙明怕李翊露出马脚,在援兵来前点了李翊的睡穴,一回行宫,便让裴修带李翊回房待着,自己一人守在长孙无境殿外等消息,行宫拔尖的太医全进了殿,一夜也没出来。
破晓时分,高范自殿内出来。
高范先同长孙明行了一礼,随后道:“燕王殿下,陛下方醒了,得知燕王在外守了一夜,陛下心中甚感欣慰,让燕王回去休息。”
长孙明很是一怔,欣慰?不是盛怒?长孙无境忘记挨砸了?她不敢直接走:“高公公,父皇他怎么样了?”
高范微微一笑,道:“燕王殿下放心,陛下只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
小伤?怎么可能!长孙无境差点死了,长孙明却不敢这般说,高范也没说别的,她不能问长孙无境记不记得被砸了脑袋。
还没待长孙明再开口,高范又道:“陛下明日便回京,陛下说,景山现下恐还有逆贼,不宜多留,要燕王殿下也尽快回京,景山后头的事,自有人处理。”
长孙明看得很清楚,长孙无境的伤很重,那样重的伤明日就能回京?高范是长孙无境的人,她自不敢在高范前质问,又看高范一直没有说长孙无境被砸之事,便回:“好,谢谢高公公。”
高范又行一礼:“奴婢先回去伺候陛下,燕王殿下快些回去休息。”
长孙明应好,长孙无境若记得被砸,肯定不会放过她,肯定醒了就问罪,既然没问罪,那就是长孙无境中毒重伤不记得了。
一踏回殿,高范就变了面色,身子止不住地颤,内殿御塌之下跪了一地的太医,还有两个太医因着手重弄疼了长孙无境,已被赐死。
长孙无境面色乌黑,抬眸:“回去了?”
高范伏地回禀:“回陛下,燕王已经回去了,奴婢仔细瞧了,燕王没事。”
长孙无境抬掌,抚在脑后的伤口,冰冷地扯起唇:“她可真是个好儿子。”
*
长孙无境回京当夜,姬神月就来了正和殿看长孙无境。长孙无境没允后宫妃嫔和皇子公主来正和殿,独允了姬神月入正和殿探看。
姬神月来时,太医正在为长孙无境换药,姬神月让太医退下,太医不敢妄动,长孙无境点头后,方行礼退至一旁。
姬神月取了太医为长孙无境调配的药,指尖轻沾了药点在长孙无境腹部的伤口。
长孙无境漠着脸,看着姬神月不语。
“陛下疼吗?”姬神月沾着药的两指摁进长孙无境的伤口中,隐隐透着黑的血不断流出,极快就染脏了长孙无境的寝衣和锦衾。
长孙无境青黑着脸,皮笑肉不笑地抓住姬神月的手往伤口里摁:“朕没死,皇后很失望?”
姬神月垂眼瞥一眼长孙无境的伤口,冷漠道:“何必问呢。”
长孙无境勾起唇,指尖划破姬神月的手指,只将姬神月的手攥得更紧。
指尖疼起,姬神月一滞。
长孙无境勾住姬神月的脖颈,将她猛地拽近,在姬神月耳边低笑道:“这毒确实有些厉害,皇后与朕夫妻二十一载,同尝尝这蚀骨滋味也是应该的。”
姬神月推开长孙无境,一巴掌甩了过去,在长孙无境面上留下血印:“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殿内倏地跪了一地。
姬神月旋即拂袖离开。
长孙无境擦了面上血迹,笑了。
“叶常青。”
叶常青立刻上前行礼。
长孙无境抬手,叶常青会意,命人将殿内伺候的太医宫女内侍尽数拖下。
随后,长孙无境又唤高范。
高范战战兢兢。
长孙无境将干净的纱布摁在腹部的伤,漠声:“把端王传来,侍疾。”
*
殿内熏着极重的香,但长孙曜还是闻到了血腥味,自入内殿,这股血腥味便越发地明显。
长孙无境并没有卧榻休息,天渐转暖,他也减了不少衣袍,听到长孙曜入殿,立于窗前的长孙无境侧身看了长孙曜。
长孙曜至长孙无境前站定,行礼,旋即殿内侍从悉数退下。
长孙无境无甚语调的声音响起。
“朕再问你一次,选江山还是姬家。”
长孙曜冷声:“父皇一定要如此?”
长孙无境面色不好,正声:“太子是大周的太子,是长孙氏的血脉,不是姬家的太子,更不是姬家的君。朕给你最好的老师臣下,让你从小学治国之道、帝王术业,是要你继承大周,守长孙氏万年霸业,而不是成为维护姬家被母族所掌控的傀儡皇帝。”
“这一切不是父皇给儿臣的,是儿臣生来就必须有的。”长孙曜冷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生为长孙氏与姬氏之子必有的。
长孙曜看着长孙无境,冷声再道:“父皇未免太小看儿臣,儿臣不会成为傀儡,姬家也没有这个能耐。过去二十年,你与母后并没有起过冲突,姬家也从没越过父皇。”
长孙无境冷笑:“好一个没有越过。”与他平起平坐是吧。
长孙曜:“姬家只是姬家,永不可能僭越,大周只会姓长孙。”
“没有什么永不可能。大周不能有把持朝纲的权臣世家,本就不该存在的东西,它的存在即为不合理。你是太子,要考虑的不是你的母后,是大周。”
“朕坐在这个位置,有多少人想要朕的命,你不知道?现下最想要朕命的人是谁,你不知道?就算朕能守住大周,你能守住大周,你又如何能保证,你的子嗣守得住大周。”
“为君者亦为人子、为人父,父皇是要儿臣为皇权帝位摒弃六亲?”
“六亲于朕不及大周分毫,你是最像朕的,所谓六亲于你来说又能算什么。”长孙无境无意提醒长孙晙当年暗杀长孙曜,后被诛杀之事,为皇位弑父、兄弟相残之事,难道还少。
“父皇当年征战诸国,难道没有靠姬家,父皇现在是要功勋世家寒心。”
“功勋世家该被供在宗祠,而不是在朝把持朝纲。你是朕的儿子,是长孙氏血脉,姬家同你无关!”
“儿臣也是母后的儿子,身上也有姬家的血。”
“笑话!”
“难道儿臣是从父皇肚子里生出的不成?!”长孙曜脸上比长孙无境更为冰冷。
长孙无境被长孙曜揶得满脸发黑。
“可在长孙氏和姬家血脉之前,儿臣只是儿臣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更不是任何人争权相斗的工具,父皇。”
*
端王长孙昀侍疾惹怒长孙无境被贬蛮荒之地,宜贵妃因为长孙昀这事发了病,现下闭门不见。
霍极霍焰都明白,所谓染病闭门不见,不过是长孙无境变相软禁宜贵妃,长孙昀和宜贵妃为何突然惹怒长孙无境,二人也不甚在意。
长孙昀向不受重视,此事在朝中并未起大波澜。
“儿子本以为陛下应当会休养一段时间。”霍焰为霍极添茶。
长孙无境遇刺,近身护卫禁军死得一干二净,对外只称长孙无境无事,不过轻伤。
霍家父子并不知长孙无境伤情到底严不严重,本朝五日一早朝,长孙无境从景山回来后,只休了一次朝而已。
霍极淡淡道:“陛下龙体安康,是我们的幸事。”只要长孙无境能坐在朝上,旁的他们都不必管。
霍焰应是。
霍极默了默,又道:“陛下属意,让太子去往南境,镇压战败蛮族余孽与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号称南楚太子余孽。”
南楚灭国十七栽,突然冒出个南楚太子,霍焰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惊愕道:“太子?太子怎可能去。”
他再道:“此事于那些寒门莽夫而言许是个拼一把的好差事,但于有点根基的朝臣世家来说,都是个苦差,谁愿去那等边境蛮荒之地,更别提太子,太子不需要军功固权,去南境只会被削权。”
“且,太子身份尊贵,向来讲究,只用精细之物,连茶都只喝万金一两的,怎去得了那等苦寒之地,受那种苦,镇压那些莽夫。”
霍极未答,反是意味深长道:“此去南境路途偏远,不说到了南境如何,便是路上出个什么事也很正常。”
现下,长孙曜一死,就会彻底颠覆朝局,同样的长孙无境死,也会颠覆朝局。
“便是陛下有此意,皇后同姬家又怎会同意。”霍焰道,姬神月和姬家又不是摆设。
霍极长叹了一口气,又道:“此事虽难。但焰儿,这却是我们霍家的机会。”
*
抱琴接了摘星楼前分送的粽子糖,打开看罢,将粽子糖递给陈见萱:“姑娘,是素喜斋的玫瑰粽子糖。”
“奴婢看过了,那些下仆送的都是玫瑰味的粽子糖。”
素喜斋的糕点果糖都是京中最好的,这么一袋玫瑰粽子糖价格已经不便宜,于寻常百姓来说,都是舍不得买的。
今日三月十三,长孙明十八岁生辰,长孙无境的赏赐,燕王府足抬了一日才抬完。
李家豪掷重金,在东城二十几条街点了几十万的华灯,光摘星东西二楼便点灯数万,摘星塔饰满玫瑰,挂着数不尽的玫瑰粽子糖。
摘星东西二楼并摘星塔前更有豪仆数百,备了数万袋的玫瑰粽子糖分发给百姓,只为长孙明庆祝生辰。
说是说李家,但众人皆知,是李翊给长孙明庆生辰,这一日,简直比上元灯会和请神节时更加热闹。
“姑娘,这李家小公子真真是纨绔败家子啊。”抱琴小声道,怕是除了李家,也没有敢这么花钱的了,“这一个晚上得花多少银子啊。”
“又不是花你的银子,你心疼什么。”陈见萱笑道,“李家有钱,李翊愿意给燕王殿下花,陛下又宠着燕王殿下,谁敢说。”
“姑娘说的是,只是我瞧着这李家小公子给燕王殿下这般庆生辰是不是有些奇怪,都是花啊糖啊,怎像是为女子庆生辰似的,燕王殿下虽生得像女子,但再怎么说,燕王也是男子啊,怎会喜欢这花啊糖啊。”抱琴看着挂满玫瑰和玫瑰粽子糖的摘星塔道。
陈见萱有些不大肯定地道:“许是因为燕王殿下喜欢吃玫瑰棕子糖,这玫瑰粽子糖是燕王殿下所爱。”
“燕王殿下竟爱吃糖。”抱琴有些意外,她只当男子都不爱甜腻腻的吃食,她忽看到长孙曜在不远处,赶忙压着声道,“姑娘姑娘,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她说罢,又不解:“太子殿下怎会在这?”
陈见萱顺着抱琴说的方向看去,果是长孙曜,身边跟着陈炎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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