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境未言,也不看长孙明,端盏轻抿一口,好似没听到这些话。
太后颔首,又看一眼长孙明面上的伤,道:“那你便替哀家抄些佛经,收收性子。”
长孙明垂下眉眼,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嘴上却回不得,只能道:“是。”
“五十遍药师经,尚可吧。陛下觉得呢?”太后说着看向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不在意,仍看都不看长孙明一眼,这方道:“这是小辈应当做的。”
长孙明心口忽地一疼,她将头低得更低了:“孙儿会好好抄写。”
“三日能抄完吧?”太后看着长孙明。
长孙明先前给顾婉抄过药师经,药师经虽不算太长,但也有几千字,五十遍三日抄完,得不吃不睡。她心口疼得厉害:“不大行。”
顾婉眼眶红了起来,起身欲求情,顾媖忙拉住她,摇头。
“你倒是实诚,那便抄半个月,半个月后,哀家命人去你那处取。”太后道。
“母后既开了口,做晚辈的怎能不应。”长孙无境道。
长孙明何时说不应了,便是她不想应,这也无法不应,便道:“儿臣明白。”
太后收回落在长孙明身上的视线,这方命宜贵妃起身。
宜贵妃跪的腿疼,起身时险栽下去。
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宜贵妃,宜贵妃还没缓过来,忽地,顾婉那处传来一声重响,顾婉昏过去了,直接栽在了地上。
长孙明顾不得太后等人,直接冲上去扶抱起顾婉。
众人不管顾婉长孙明,却见长孙无境面色倏地大变,起身快步过去,从长孙明手中,抢也似的揽过顾婉。
长孙无境面色难看,迅速将顾婉打横抱起,急声:“母后,宛贵妃身子不适,朕先带宛贵妃回去。”
说罢,他高声命人传太医。
没等太后回话,长孙无境已经抱着顾婉出了寿仁宫。
长孙无境的着急模样,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可她们何时见过长孙无境这般在意过一个女人,一时间,除了姬神月,殿内妃嫔的面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太后好笑地看着长孙无境离去的背影,哼笑一声,起身:“都散了吧。”
*
太医道顾婉并无大碍,只是疲累,喝完药顾婉便彻底昏睡过去,太医让每隔两个时辰,喂顾婉一枚静心丸,如此配着汤药调理几日便可。
长孙无境特许长孙明今日留在毓秀宫陪顾婉。
一日里虽喂了顾婉三次药,但顾婉却并无清醒之时,往日顾婉也常是昏睡,不过入宫后,顾婉精神好了许多,已经很久未这般虚弱了。
夜深,长孙明不愿去偏殿休息,只守在顾婉榻前,查看顾婉的情况,这一日她都未离顾婉榻前半刻,长孙无境自抱顾婉回来也未曾离开,立在顾婉榻前,长眸微阖,视线微落,看的却并不是顾婉。
顾媖端了今夜最后一碗药来,长孙明起身接了,顾媖退后些,同方姑姑等人一道立在屏风之下。
要将药喂给昏迷的顾婉并不容易,长孙明将顾婉扶抱起一些,将软枕垫在顾婉颈侧后脑勺,一勺喂下大半都没喂进去,长孙明用帕子将多的药擦了,不叫药脏了顾婉的脸。
“朕来吧。”
长孙无境倾身从长孙明手中将药碗取了,有意无意地碰了碰长孙明微凉的手,长孙明未顾及,起身让出位置之时,长孙无境手上一倾,仅剩的半碗药全洒在了长孙明身上。
长孙明微滞。
长孙无境面色淡淡,将空碗放下,道:“无事,让人端过一碗就是了。”
他虽这般说,却并没有立刻唤人,只看向被药洒脏了衣袍的长孙明:“你不必在这,去偏殿睡。”
“儿臣不困。”长孙明微低头,并没有看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在长孙明方才的位置坐下,微仰头,将长孙明浅琥珀色的眼眸收入眼底:“太医说了你母妃没事,你在这守着也没用,药,朕会喂给你母妃。”
“儿臣……”长孙明犹豫着。
长孙无境这方唤人送一碗新药过来,毓秀宫膳房熬的药自不会只有一碗,不多时,新药便送来了。
“守了一日也够了,去偏殿睡,明日睡醒,再过来见你母妃。”长孙无境端着那碗药轻轻舀动,以让药能凉一些。
顾媖这方上前,拉了拉长孙明,低低道:“陛下既这般说了,五殿下便赶紧去睡,此处有陛下,五殿下还担心什么。”
长孙明只好应了。
长孙无境看顾媖一眼,顾媖会意,带长孙明出了顾婉寝殿。
顾媖长孙明二人刚离开寝殿,长孙无境面无表情地放下药碗,冷冷扫一眼面色苍白的顾婉,旋即起身。
方姑姑上前行礼。
长孙无境缓步至一旁罗汉床倚下,声音慵懒:“辰末醒便可。”
方姑姑躬身应是。
许久后,长孙无境起身往殿外走,忽地,又想起些什么,又回了方才倚的罗汉床坐下,吩咐:“让高范将勤政殿剩下的奏疏送过来。”
方姑姑忙应了下去安排。
长孙无境又唤顾媖回殿,下令:“让她睡沉。”
顾媖一滞,低下头去:“是,属下明白了。”
*
长孙明虽碍于长孙无境的要求到了偏殿,可因担心顾婉,并无半分睡意,换罢干净衣袍便坐在案前,瞧着灯火发愣,她想回顾婉寝殿去,却碍于长孙无境不能回去。
忽地,殿门轻轻敲响,长孙明看着映在殿门的颀长影子,认出是顾媖,她略默了默,方起身开门,顾媖端着托案入了殿。
托案上盛的是樱桃肉和龙井虾仁,并着人参鸡汤和一碗米饭。
长孙明同顾媖向是不亲的,顾媖待她也不曾亲近,顾媖这个时候带着吃食来,她着实意外,尤其是,带的都是她喜欢的菜,她帮顾媖拉开椅凳之时,低了声:“姨母怎么过来了。”
顾媖放下托案,声音同往日并没有太大区别:“五殿下这一日都没吃东西,身子会撑不住。”
长孙明有些不自在,顾媖向不管她这些:“我身体好着呢,姨母也累了一日,快去歇着吧。”
顾媖让长孙明坐下,替长孙明盛汤,道:“看你吃完,我便去睡了,贵妃心里念着你,明日贵妃醒了,要是瞧着你不好,又该心疼了。”
说罢,她将盛好的汤递给长孙明。
长孙明有些拘谨地接过汤碗,低下头轻舀动汤勺。她犹犹豫豫地喝了一口:“姨母,一块用吧,你也累了一日了。”
顾媖唇瓣轻颤一下,几番欲言又止,许久后道:“我用过了,五殿下吃吧。”
*
长孙无境处理完最后一本奏疏,搁下朱批假寐好一会儿后,方抬头看高范。
高范躬身,明白长孙无境要问何:“回陛下,已是丑末,陛下应当歇息了,万不能伤了龙体。”
长孙无境面无表情地起身,唤顾媖,高范上前垂首为长孙无境整理衣袍。
顾媖应声入殿行礼,垂下眉眼:“回陛下,妥当了。”
长孙无境扯了扯嘴角,随顾媖出了顾婉寝殿,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长孙明暂歇的偏殿,顾媖带罢路便退至一旁,高范一时摸不清。长孙无境在殿门前止步,并没有立刻入殿,高范会意,默声退至顾媖身旁。
旋即,长孙无境轻推开殿门,迈入殿中。
顾媖唇瓣轻颤,垂首上前将殿门轻阖起,她在意什么,这便是长孙明的命。
殿内并无伺候的宫人,只燃着一盏并不亮的暖黄色宫灯,十一月的天,地龙烧的并没有太热,长孙无境至于案上宫灯前,将这一盏宫灯执起,缓步迈向内殿。
第39章 琉璃灯
琉璃灯, 月白纱。
长孙无境至帐前止了步,目光透过薄纱帐幔落在长孙明面上,手中的琉璃宫灯并不明亮, 暖黄的灯火似薄金洒落,隔着薄纱帐,越觉帐中人虚幻。
长孙无境抬手稍掀开纱幔些许, 觑眸瞧见帐幔之中,目光自长孙明的眉眼缓缓往下,将长孙明来来回回地看, 目光复杂瘆人, 矛盾至极。
十七岁, 十七年。
这张脸真是让人讨厌。
“败给那种废物, 到底是在打谁的脸。”长孙无境目光冰冷,放下琉璃宫灯,自榻旁坐下,挑开长孙明面上的一缕碎发,眸内晦暗一片,长指落于长孙明颈侧,指尖力道渐收。
长孙无境面色冷沉,又松开长孙明, 他并没有在长孙明颈侧留下掐痕,看着熟睡的长孙明心里莫名烦躁起来,他不耐背过身, 迅速起身。
真是令人厌恶。
许久后, 长孙无境又转身看长孙明, 再次在榻前坐下,这一次却是犹豫地伸手, 指尖落在长孙明面上,长孙无境眼眸半阖,缓缓倾身。
琉璃宫灯内的灯芯忽地爆开,发出一声小响,长孙无境一滞,在离长孙明一拳之距时彻底清醒过来,一脚将琉璃宫灯踹下,于此同时,长孙无境拨开帐幔起身,烦躁不悦地唤顾媖入殿。
顾媖垂首入殿,躬身行礼。
长孙无境不再看帐内长孙明,冷声斥道:“这张脸,为什么总伤着。”
顾媖飞快看一眼熟睡于榻的长孙明,确定长孙明一切安好后,复又将头低得更低:“回陛下,是太子那处……”
她不敢说是长孙无境自己的原因,方令长孙明一再伤着。
“你是废物吗,就不会给她用点药。”长孙无境厉声。
顾媖不敢抬头,明是长孙无境令她冷漠对待长孙明,不需要在意长孙明,只任着长孙明自由成长。
“属下现下便给五殿下用药。”
长孙无境听到五殿下这个称呼,烦躁得越发厉害,翻一眼顾媖,冷道:“这张脸若毁了,你便以死谢罪。”
顾媖跪下,伏地叩首:“是,属下谢陛下隆恩。”
直到听到长孙无境的脚步声出了殿,顾媖方松了口气,她起身,望着掩在帐幔之中的长孙明。
*
顾婉醒后,精神好了许多,长孙明陪顾婉用完晚膳,才离开毓秀宫,还未回到东宫,路上便遇着长孙无境的人,长孙无境唤她去正和殿。
长孙无境未着朝服,着一身玄色常服,掷了户部的折子给长孙明:“看。”
长孙明快速看罢,大抵是户部说户部真没人贪了六百多万,怕此事另有隐情,说不定是哪错了。
长孙无境:“你如何看?”
长孙明觉她怎么看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长孙无境怎么看,户部说的不无道理,六百多万说没就没确实不大可能,如果真要缺了那么多银子,早该查出了,怎会积攒这么多年才被挖出来。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