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在休养生息,得罪过朝廷的势力以及不听话的小弟在遭受苦难,这也让刘皇帝感受到了一种闲适感,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大抵他国水生火热,本国富民安康,方得天下太平,刘皇帝的霸权主义与强权心理也是越发严重了。
对于高丽国内始终骚乱不安且日趋恶劣的形势,徐熙是心知肚明的,这也是个有眼光,有见识的人,他知道,一切治乱的根源还在隔壁这个强盛霸道的大汉帝国。
国内那些叛乱的贵族与农民,背后绝对有大汉官府的影子,武德司的名声,已不只在大汉国内彰显,对于周边国家,同样有所流传,影响最重的,毫无疑问是契丹与高丽。
但是,知道问题所在,却难以解决,高丽也没有实力去解决那个制造问题的人。相反之下,还需要奴颜婢膝、卑辞厚礼,小心侍候着,至少,不用再面对大汉水军无休止的侵扰劫掠。
而对高丽国王王昭而言,只要大汉不直接下场,那国内的反抗势力,终究不是致命之患。当然,重新求得朝廷的宽容,重新获得“慈父”刘皇帝的支持,就是这段时间以来,高丽“皇党”所追求的。
徐熙由于几次的出使,并且获得了不俗的表现,便被高丽放在京内,肩负为国求安的使命。徐熙也是这般做的,十分努力,但是,当刘皇帝在高丽国头顶划下了一条红线之后,所有的努力也终是有个上限的,任其百般游说,千方奔走,终是无用功。
在礼宾馆待了这么久,屡受打击,徐熙已然有些心灰意冷,也感受到了大汉的那种蔑视与幸灾乐祸。如今,徐熙已然向国内请命,向王昭告罪的同时,也请示回国,大汉这边事不可为,他宁愿回国协助王昭平乱。
当然,有个前提,那就是大汉遵守他们靠卑躬屈膝、称臣纳贡求来的和约,不亲自下场……
比起徐熙,萧思温进京后,日子要好过得多,是心安理得、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礼宾馆的最高待遇,他不缺钱,另外他也是辽国使臣,所来也涉及朝廷大事。
对于大汉都城,萧思温也算是慕名已久,而对于这座他今后可能长久居住的城市,也抱有十分的热情与期待。
虽然还没有成功面圣,但他已然有些享受起西京的人情景物了,对于汉家城邑,萧思温并不陌生,也肯定能适应。
对于礼宾馆内的那些蛮夷杂音,更有一种歧视心理,往往以轻蔑的目光看他们。至少明面上,他还是大辽的使臣,大汉真正的贵宾,哪怕如今的大辽江河日下,逐渐沉沦,也不是一般国家势力能够比拟的。
更何况,未来萧思温还有机会成为大汉的重臣,嗯,这是萧思温给自己的定位。
第386章 萧卿,起来吧
秋晨,寒露凄清,霜雾弥漫,季节性的凉意被加诸于洛阳城与其间的士民身上。不过,这些许寒凉,对萧思温而言,实在不算什么,甚至有些享受。
天方蒙蒙亮时,不需人提醒,萧思温便起来了,洗漱着装,还在礼宾馆的后园中散了几圈步,始终保持着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
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行走其间,隔着鞋垫,也能有清晰的感触,据说有益健康。初走时,有些疼痛,但习惯之后,却别有一番体会。
萧思温觉得,自己眼下的选择,就是这么一条道路,或许坎坷不平,甚至带来一些痛楚,但这是条正确的路,有益身心的路,通向光明未来的路。
当清晨第一缕霞光出现在京城上空时,礼宾馆内也苏醒过来了,人声杂音有些破坏馆内的雅静,甚至有几名外使同样出现在园内。
萧思温认识,似乎是来自天南来的小国使臣,穿着汉服,戴着汉冠,连汉话都说不清楚,简直沐猴而冠。
一股蔑视再度在心头荡漾,萧思温也不打招呼,当即返房,留下一个傲娇的背影。回到房间,竟生疲惫,毕竟年纪大了,不过,当馆丞领人带来问候时,顿觉精神倍增。
“萧使君昨夜歇息可好?”馆丞身材高大,长得很是富态,就是有些油腻,面对萧思温一行礼,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他姓黄,是贪腐案后的第二任馆丞,到任后不久,因为熟谙诸族各国事务,从理藩院调过来,背靠的可是秦王殿下,虽然位置卑微,但却是个观察打探的好地方。
“甚好!”萧思温回礼,注意到馆丞身后端着饭菜的仆役,笑道:“这段时间,多谢黄馆丞照顾了!”
“萧使君客气了!”馆丞很谦虚,说道:“稍后上院将来人,接使君进宫面圣,下官特备了一顿吃食,还请使君不要嫌弃!”
“自然不会,多谢!多谢!”萧思温觉得,自己融入大汉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同这些汉廷官员打交道上面,没有任何不适应。
看了看尚冒着热气的饭菜,荤素齐备,萧思温不由问:“朝廷规矩森严,据说许多官员,面见皇帝陛下,都不进食,以免君前失仪之忧!”
闻言,馆丞一边摆手,一边笑道:“使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传闻或有,但此番并非大朝,宫中规矩虽多,却也不至于此。下官命人备了一些热食,以求果腹,使君不必过虑!”
“如此,多谢了!”萧思温一副了然状,再施感谢。
接下来,萧思温是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番,觐见大汉皇帝着实不容易,宫禁森严是其一,难以应时是其二。出发时,天色初明,等见到刘皇帝,已然日上三竿了。
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得到刘皇帝积极召见的,一看事,二看人,正常情况下,觐见的臣僚都得在待漏所抑或殿前等候等候召见。
不过,萧思温终究是荣幸的,因为今日刘皇帝见的第一个外臣,就是他。
“臣萧思温,叩拜陛下!”
垂拱殿内,刘皇帝神色严肃,隐隐带有怒气,他适才专门往文华殿走了一趟,搞突袭视察皇子的学习,正撞见十三皇子刘晔嬉戏于学堂,学士不能制,于是皇子连带学士,一并责罚了,到现在这气还没理顺。
不过,当面对萧思温这番自觉、恭敬、得体的觐礼时,却不由露出了点笑意,这个萧思温,完全是以臣下自居了。
官话说得很地道,礼仪规矩周到,态度更是恭顺,一身汉臣衣冠,甚至连在刘皇帝看来的丑陋的契丹传统发式都有过改变。
“萧使君免礼!”注视着匍匐于地的萧思温,刘皇帝抬手。
萧思温起身,躬腰站立,刘皇帝审视了几眼,问道:“使君这身衣裳,穿得可还适应?”
萧思温自是个心思灵巧的人,察觉到刘皇帝话里有话,当即应道:“回陛下,甚为舒适,臣既喜汉家服章之华美,亦感中原礼仪之尊重!”
“呵呵!”刘皇帝顿时觉得这萧思温会说话,并且心迹欲露,道:“萧使君若喜欢,那便穿着吧,作为朝廷的客人,朕再赐你十套华服!”
“谢陛下!”萧思温闻言,眉梢中都透着喜色,立刻道,皇帝的态度,也着实可喜。
摆了摆手,刘皇帝目光中威严乍现,上身微微前倾,直勾勾地盯着了萧思温:“你也是个聪明人,朕也就不兜圈子了。
朕听取了好几道奏报,都说你萧思温此番南来,意图不明,朕今日接见你,就想听听你的目的。
汉辽和议之事不需再提,朕不同意,也没有商讨的余地。国事不论,且说说你的个人意图吧!”
有些行为是刻意表现的,萧思温当然大汉君臣对自己的来意会有察觉,但真直面刘皇帝的问询时,萧思温仍旧不免紧张,尤其迎着那两道平淡却强势的目光。
小心地抬了一眼,萧思温平复下心中微澜,身体一矮,再拜道:“陛下目光如炬,臣深为钦佩,不敢相瞒,臣此番举家南来,是欲投奔大汉,还望陛下略施怜悯,接纳收容。倘得如此,臣愿尽忠陛下,效力朝廷,永世不渝!”
萧思温也是够干脆,投靠话张嘴即来,毫不拖泥带水。闻之,刘皇帝脸上也无多少波动,只是一双眼睛似乎更加明亮了,轻笑道:“萧使君来意真诚,朕很感动。不过,朕有些好奇,辽国虽然大败于朕,丧师失地,但犹据大漠,拥有百万之民,横跨千万里地。朕无冒犯之意,使君贵为辽国重臣,契丹大族,怎会想着叛国投敌?”
刘皇帝语调轻松,可萧思温却不敢不慎重,他心里可清楚着,自古以来,背主投敌之人,都是为人所不耻的,更何况,他还是个“胡人”。
额轻轻地贴在垂拱殿平滑得能照出影子的地砖上,萧思温言辞恳切道:“陛下,辽国虽大,的却已无臣容身之处,久居必取其祸!”
说着,萧思温便将他在辽国朝堂窘迫的情况言明,而后道:“蝼蚁尚且偷生,而况臣一家数十口人!且汉典有言,良禽择木而栖,臣虽不才,却也知契丹溃亡不久,终将为大汉所破,这宇宙乾坤,终将臣服于陛下脚下,因而稽首拜服,还望陛下审鉴!”
言罢,萧思温便做出一副五体投地的模样,静待刘皇帝对他这番心意的判决。刘皇帝呢,笑意逐渐敛起,注视良久,感慨道:“你这番话,倒也显赤忱!”
“陛下当面,臣不敢有任何隐瞒与保留!”萧思温答道。
“朕早知契丹汉化极深,契丹臣民中,沿习汉典汉法者,更难计其数,你萧思温便是其中一人,朕也早听过你的大名,不得不说,你是个人才!”刘皇帝悠悠然地说道。
考虑几许,刘皇帝道:“大汉的繁荣昌盛,需举国诸族,协力贡献,朕为天下万民之主,契丹虽有不臣,但朕同样视其为子民。萧使君能够主动南来投效,朕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相反,朕很欣喜,欣慰,若都如你这般明理明智,那这南北天下,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不过,有你为表率,想来,天下距离真正的安宁不远了!”
刘皇帝话大抵也就随口说说,萧思温也是老狐狸,也就恭维着听听,但刘皇帝表示接纳之意后,他悬在心中的石块也就落地了。
当即再拜首,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陛下胸襟之广博,恰如苍穹之浩瀚,就如江河千古,能纳百川,臣,臣敬佩万分,臣虽老迈鄙薄,愿为王前驱,悉心竭力,效忠陛下……”
“哈哈!”刘皇帝笑了笑,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萧思温,待其表演完毕,方才温和道:“萧卿,起来吧!”
第387章 契丹终被打回原形
当明确表明接纳之意后,刘皇帝与萧思温谈话的氛围,交流起来,也少了些套路,多了几分真诚。刘皇帝进入了一个倾听者的角色,认真听取萧思温关于辽国内部的一些情况。
大汉不乏王昭远这样的契丹事务专家,更有武德、军情两司对辽国内部无孔不入的刺探收集,但那终究有局限,一些机密的情况也是难以尽知,再加上政治文化上的差异,对一些事物的认知,多少有些偏差。
萧思温则不然,他既是血缘亲厚的契丹贵族,又是辽国大臣,还通晓汉辽文化,对于辽国的情况,自然要更加了解,也更加透彻。
而萧思温显然知道刘皇帝想知道什么,或者说他明白自己投汉的价值所在,因此,关于辽国内部的底细,尤其是那些要紧状况,悉数告之。
包括辽国的军事力量,部族状态,平乱情况,国家战略,事无巨细,都毫无保留。甚至于,萧思温还此前耶律璟遇刺以及耶律贤登基前后辽国内部的斗争细节,都给刘皇帝讲了一遍。
萧思温毕竟是深入参与当年那场夺位之争的关键人物,从他嘴里说出,也使得刘皇帝对辽国宗室内部的一些矛盾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经过这番交谈,萧思温投靠的诚意,刘皇帝算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因此,这面上洋溢的笑容也越发亲切与真诚,喜悦之情,油然而发。
尤其是,当收到萧思温呈现的那份礼物之时,刘皇帝更是大加赞赏:“萧卿这份礼物,很是贵重啊,比起金银珠玉,更加有价值!”
“朕也不瞒萧卿,大汉对塞北的侦查刺探,是不遗余力的,可惜草原辽阔,部族纷乱,交通不畅,诸多消息情报也显杂乱,难辨真假价值。
于大汉而言,塞北的情况,就仿佛始终笼罩着一层迷雾,朝廷知其乱,知契丹形势恶劣,却难有一个真正清晰的认识。
萧卿这份图,有助于了解辽国形势,可以说替朝廷在对辽事务上解决了不小的难题啊!”刘皇帝感慨着说。
萧思温所献之图,上边详细地描绘着当下辽国内部各部族的势力分布图,也包括辽国的军力部署,以及平叛形势概述,这是一份极具价值的宝图,若非萧思温这样的辽国上层重臣,旁人是难以尽述的。
萧思温当然知道这份图的价值,见取悦到了刘皇帝,也不由心喜,面对刘皇帝的赞扬,态度谦顺道:“能有用于朝廷,臣也就安心了!”
“有劳萧卿费心了!”刘皇帝笑道,继续捧着萧思温:“不过,比起这份图,朕还是更喜萧卿来归。图终究是死的,而形势是变化的,有萧卿在,朕也不怕丧失对契丹事务了解,今后,只怕还需多向萧卿请教啊!”
“臣不敢当!”萧思温老脸上保持着谦卑,应道:“陛下但有所问,臣必知无不言!”
微微颔首,显然对于萧思温的态度很满意,略加思索,刘皇帝又问:“关于汉辽和议之事,朕虽主意已定,不加更改,但对于辽主请和的想法,仍旧抱有一定好奇,萧卿想来也当有所了解,还请指教!”
“朕想知道,朝廷若准和,辽主做何考虑,若不准,又有何应对?”
将辽国,萧思温已然卖得彻底了,因此闻问,也是坦然述之:“就臣所知,不论朝廷准允与否,都将先安内,而后攘外。
辽廷已然做好准备,集中力量,在今岁之前,剪除漠北叛乱部族。这数月以来,在维持着漠北局势的同时,辽廷已在征调粮秣军需,做好对叛军的深重一击。
时已入秋,只怕草原之上,已在调动兵力,此番,辽主的决心很大,纵然无法彻底扫除漠北叛乱,也要将几个大族彻底击垮!
朝廷在塞北当有暗间细作,过不了多久,应当有消息传来,即便动作隐秘,也当有些征兆与迹象显露!”
听萧思温这么说,刘皇帝眉宇略微一阴,很快就转晴,微笑道:“如此说来,耶律贤遣卿南来议和,只是虚晃一招,意图籍此迷惑朝廷?”
萧思温颔首,紧跟着道:“不过,就臣所观,朝廷若允,那契丹当竭力应付朝廷,以示恭顺,悉心避免朝廷猜忌,施以打击,给平定漠北部族,创造一个宽松的局面。
如今漠北虽然动乱,诸族举兵相抗,但其势力分散,且人心不齐,契丹在朝廷征伐打击之下,虽然损失惨重,国力衰弱,但辽廷所拥实力,仍旧不是漠北叛族所能比拟的。
辽廷所畏惧忌惮的,还是大汉,北伐以来,大汉陈兵漠南,蠢蠢欲动,虽未大举北进,仍旧牵制了契丹大量的精力。
若朝廷能允和,那对辽国的形势而言,将是一个巨大的缓解,也是辽国主臣最为期待的!”
“看来耶律贤也做好了朕拒绝和议的打算?”刘皇帝道。
萧思温:“正是!臣南来之前,临潢府便有传言,若事不可为,辽廷当行迁徙之事,移都漠北,将所有力量集中在平定漠北事宜上,以避大汉兵锋!臣以为,这并非流言,辽主或许已然有这个准备了!”
闻此,刘皇帝顿表讶异,说道:“契丹定都临潢府,可已有五十余年了,这等旧都,兴业之城,耶律贤能舍得?就不怕辽国人心,彻底消散?”
萧思温答道:“陛下当知,奚人归附大汉之后,辽京痛失南面防御依托,如今的临潢府,已不再如过往那般安全无忧了!虽有潢水可依,然去岁王师北上,险些遭破,今春以来,董将军数度提兵北上,饮马潢水,虽远隔百里,亦能感天兵之锋利,临潢府也是数惊。
辽国已是内乱不已,上京虽为都城,然长受大汉威胁,久留难安,辽廷也担忧,倘有一日,王师大举北上,届时必定难守。
与其落到可见之危局,莫若早作决断,及时舍弃,转移漠北,既可远避大汉兵锋威胁,也可全力平定漠北!”
“遁至漠北,就可得安了吗?数千里外,就可躲避大汉的兵锋了吗?”刘皇帝冷冷道。
萧思温道:“纵然大汉能够千里远征,但在漠北作战,朝廷所面临的困难以及可能付出的代价,也将更甚于前番两度北伐,漠北作战,于契丹而言,胜算也将更大!
辽主近臣韩德让曾说过,若事到关头,漠北将是辽国最后赖以兴复之地,远避大汉,平定内乱,休养生息,蛰伏以待他时,便是韩德让给辽主的建议!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