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将军,大军撤离之后,戍卒的管理,辽东的安危,可就托付于你了!”刘旸的轻笑道。
“马仁瑀听令!”说着,刘旸形容一肃,朗声道。
闻言,马仁瑀当即跪下,双手捧着那份文牒。刘旸则一板一眼地道:“制下,以马仁瑀为辽东巡检使,总领辽东诸军事!”
话不多,但份量极重,这算是把辽东的戍防以及六万大军都交到马仁瑀手上了。不提别的,就当下而言,边将之中,能手握六万军队的将领,恐怕只有辽东这一地,只有马仁瑀这一将了。
虽是形势使然,但可见其地位之高,权势之重。到如今,如巡抚使、安抚使、巡检使等临时差遣,一旦设立,往往意味着位高权重,而马仁瑀也是明白这一点的。
见马仁瑀一脸的肃重,刘旸又捧起金印,交付与他手,对他道:“马将军,你这个巡检使,可是陛下亲自点的将。陛下说了,马仁瑀忠勇,为人清正,器量恢弘,效力国家二十二载,兢兢业业,从无怨言,如今也历练出来了,可以担负重任,为将帅之典范!”
马仁瑀接过金印,方方正正的帅印,此时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再闻刘旸之言,铁打的汉子,此时竟不禁有些泪目,眼眶通红地应道:“末将,拜谢陛下!”
“将军免礼,快快请起!”刘旸扶起马仁瑀。
二人落座,待马仁瑀激动的情绪有所缓解,刘旸方才说道:“收复辽东,将军当居首功!”
“殿下,末将实不敢当!若非殿下统帅,荣公指挥,三军将士用命,朝廷倾力支持,岂有如今?末将虽薄有功绩,实不足道!”马仁瑀谦虚道。
听其言,刘旸道:“将军方正,果然!”
看着他,刘旸开始进行嘱托:“辽东素为中国之地,华夏故土,虽多年沉沦于胡虏之手,但仍旧是大汉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收复辽东,则金瓯圆满无缺!
这山川河流,城池土地,都是将士们雪染沙场,百战所得。收复之战很辛苦,但守备更是重中之重。
如今东北,尚不安定,诸族异心,辽军残部也在苟延,因此,形势并不容乐观!我适才同宋使君商谈过,力求辽东快速恢复,重归汉统,这需要一个安定稳固的环境。
而这,就是将军所需要做的!北却契丹,南拒高丽,这个任务,并不轻松啊!”
听刘旸这一番话,马仁瑀那刚毅的面容很是坚定,也放大话,许誓言,只是拱手,郑重道:“末将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将军久经沙场,又镇守关山十余载,必然堪当其任,陛下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刘旸轻笑道。
说起来,马仁瑀也有好些年没有见过刘皇帝了,在驻守燕山的十来年里,只有两次回京戍职的经历。这么长时间过去,刘皇帝竟然还挂念着他,仍这般信任提拔,他是十分感动的。
“后日,我就要起行了,特命人准备了一场宴席,算是告别宴,行营将帅及留戍的将校都会受邀与宴,届时我也当宣布任命,也算为将军就任贺喜了!”刘旸笑眯眯地对马仁瑀道。
对此,马仁瑀面露感激,躬身行礼:“谢殿下!”
第308章 班师还朝
开宝八年冬11月17日,顶风冒寒,经过一段不怎么舒服的旅程,太子仪驾,终于回返抵至幽州。刘皇帝得知,特令内阁学士代表他,出城十里相迎。
虽已是深冬,天寒地冻,但作为幽燕地区的中心,幽州已然逐渐恢复活力,官道之上,来来往往,行旅很多,道左的驿站内,更是人烟鼎盛。
“恭迎殿下!”
“张学士免礼!天气如此寒冷,有劳亲迎,辛苦了!”对于刘皇帝身边这名新贵近臣,刘旸态度很温和,亲自下车接见。
“殿下不辞劳苦,躬亲视事于辽东,臣等敬服,今圆满而归,自当恭迎,况有陛下谕旨,臣登不敢怠慢!”张雍的态度,就更恭敬了。
虽然是种莫名的感觉,但刘旸感受到了,经过这场北伐的历练,这些臣工,对自己的态度,又添了几分敬重,不再只是因为太子这个身份了。
“张学士不必客气了!”刘旸笑了笑,目光落在张雍身边站着的那名华服少年身上,道:“十弟,你也来了?”
少年正是十皇子刘昭,俊秀的脸蛋被吹得红扑扑的,闻问,露出点矜持的笑容,应道:“张学士代表爹来,我代表娘来迎接二哥!”
闻之,刘旸的目光也不禁柔和起来,归心愈切,他可也听说皇后生病的事情。朝刘昭招招手,道:“外边天寒,上车来!”
“是!”刘昭有过少许的迟疑,还是上前了。
又瞧向张雍,刘旸语气严肃了些:“还烦劳张学士,立刻引我前去觐见陛下!”
“遵命!”张雍当即应道,虽然他有些安排,不过见太子意切,也就顺势应下。
宽阔舒适的车驾内,垫着软毯,生着暖炉,很是温暖,在这严寒的天气,也带给人一份舒适与安心。
刘旸轻轻靠坐着,越发带有一种威势,虽然北伐过程中少有上阵经历凶险,但有这近一年的磨砺,刘旸原本那种内敛性格中,似乎也带上了少许锐利。
可以说,如今的太子,方称得上一句,类父!
而大概是为刘旸威势所慑,上车之后,刘昭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姿势端正,几乎贴着门帘,仿佛随时要逃下车一般,手指则轻轻地卷着袖角。
“十弟,坐这儿,离这么远做甚!”见状,刘旸拍拍身边的坐垫。
刘昭抬眼看了看一脸温和之态的刘旸,脸上露出明显的迟疑后,还是挪了挪屁股,靠近刘旸,然后低下头,也不说话。
“娘的身体如何了?”刘旸问。
“经太医诊治,疗养了这些时日,已然好多了!”刘昭小声应道。
“我这一年在外,醉心军政,母亲有疾,也未能亲侍汤药,今后也恐耽于国事,难得闲暇,还需你侍奉母亲膝下,代为尽孝啊!”刘旸有些感慨。
“嗯!我知道!”刘昭又抬眼看了看刘旸,点头应道。
刘昭闷着脑袋,张嘴也憋不出几个字,对此,刘旸也不禁有些无语,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苦笑几许,刘旸道:“十弟,我们是嫡亲的兄弟,你也日渐成长,今后有什么事,径可找我!”
“是!”刘昭恭敬地应了声。
见其表现,刘旸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分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却如此生疏,两者之间仿佛隔着一重山一般。不得不说,由于早熟,过早地脱离学堂,参赞国政,刘旸与那些小年纪的弟弟们,都快有代沟了。
刘旸并不是个心如铁石的人,虽然被刘皇帝调教得越发理智干练,但他本性是宽仁的,内心柔软的,也重视亲情,但是,这太子之位坐得越久,很多东西,也就离他越来越远了。
……
幽州行宫内,刘皇帝是第一时间就接见了刘旸一行人,伴着大笑声,亲自将下拜的刘旸、赵匡胤、高怀德扶起:“你们若是再不回来,朕可要撂下你们,先行还京了!”
刘皇帝开了个玩笑,这当然是个玩笑,北边的事务,该安排的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需要下边的文武操持,而刘皇帝之所以还逗留在幽州,就是在等刘旸等人。
“在辽阳耽搁了一些时日,劳陛下久候!”刘旸一板一眼地表示道。
见着越发沉静的太子,刘皇帝有些满意,说道:“辽东事务,都安排好了?”
刘旸拱手:“臣返回之前,与辽东文武,都有做交待,有宋、马二文武,应当可稳辽东局势!”
拍拍刘旸的肩膀,以示鼓励,又看向赵、高二人,刘皇帝笑道:“此番北伐,就以辽东战场,战果最为辉煌,这都是二卿的功劳啊!”
赵匡胤会说话,当即表示道:“若无太子殿下统筹调度,陛下与朝廷鼎力支持,三军将士全力以赴,岂有如今之果,臣等实不敢居功!”
“赵卿又谦虚了!”刘皇帝言语间始终带着笑意,看起来心情确实不错,指着刘旸道:“统筹计划固然重要,但战场决胜,最终还是要看前线将帅调度。太子年轻,又从未有统兵经验,若非二卿,朕又岂能放心辽东军务,安居后方?”
刘皇帝这话说得客套,他若真的完全放心,又岂会北巡,并且在幽州一代数月,还西狩山阳,就近督战。这么说话,也是几分真,几分假,给赵、高面子罢了。
听其言,高怀德则拱手表示道:“太子虽然年轻,但器宇恢弘,谦怀容人,极具干练之风,将士服从,此番大军云集辽东,若无殿下从中协调,也难使上下同心同德,为国征战!”
刘皇帝瞧向刘旸,和蔼的目光中都洋溢着笑意,道:“你看,左右元帅,对你的评价都很高嘛!”
刘旸当即谦虚地拱手道:“都是二公抬爱,若非赵、高二公辅弼,以臣之才,实难以承担辽东军务之重!”
“好了!客套话就不要说了!”刘皇帝摆摆手道:“总得来说,朕对辽东的情况,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至于功过,回朝之后,自有定论,你们不必自谦了!”
“谢陛下!”三人再拜。
“行路辛苦,朕备了些酒食,我们边吃边谈,算是为你们接风了,至于庆功宴,还京之后再说!”刘皇帝道。
“是!”
从接见开始,刘皇帝已经两次提及返京了,显然,刘皇帝如今,也是归心似箭,不愿在幽州久留了。他这个皇帝,喜欢出巡,并且每次出巡,基本时间都不短,但同样的,时间一长,也就开始“恋家”了。
……
一顿酒,洗去了风寒,微带醉意,刘旸离席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去休息,而是前往皇后寝殿问安。
大符显然早就等着了,命人准备了一些姜汤,此时的皇后,脸色确实好转了太多,但仍旧不免憔悴,明显苍老了许多。
看到母亲这样的面态,刘旸心头触动,很是干脆地跪倒,扑在大符怀中,嘴里接连告罪,说自己不孝。
这段时间,大符似乎也有些敏感,眼眶中也不禁涌上些泪滢,不过努力地止住了,说道:“堂堂的太子,都统帅几十万大军征战得胜了,怎么如此软弱,做小女儿态!”
刘旸显然也是情绪没能绷住,直起身,擦了擦眼角,苦笑道:“是儿失态了!”
望着大符的面容,刘旸关心道:“听闻您身体不豫,甚为挂念!”
“无碍,老来体弱,不妨事,你不必担忧!”大符应道,扶着刘旸起来:“地上凉,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是!”刘旸起身。
打量着刘旸,大符叹道:“你又瘦了!”
此时的刘旸,看起来确实稍显狼狈,眼袋略深,面上也没有太过仔细的打理,胡茬都在嘴唇周遭蔓延开了。
……
开宝八年11月19日,刘皇帝诏令,御驾正式自幽州起行回京,携北伐之功,载誉而返。
第309章 衡酿
衡水县官驿,因为御驾停留,成为临时行在,闲杂人等全部清除,连驿吏驿卒及伺候的仆人,都被全部赶出,换成了行营内侍,大内侍卫们更是依照条例,严密地布置守备,拱卫御驾。
大概反应出刘皇帝的心情,御驾回程显得有些赶,一路南下,沿途基本没有多作停留,一直到衡水县方才真正停下,以作停留。
一间干净的客房内,内侍行首喦脱像个贵族老爷一般,姿态慵懒侧卧在铺着崭新丝被的榻上,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卧着,但却有一种无形的气势笼罩着伺候着他的一名中年宦官。
刘皇帝身边的这些近侍,伺候刘皇帝时是奴颜婢膝,谦恭安分,但旁人面前,自然是另外一副面孔,很会拿捏架子。而作为太监这个职业中混到顶峰地位的大太监,对于底下的内侍宦官们,那威势自然更足了,也更加强横。
作为伺候人的奴仆,在被人伺候的时候,很是自然,也更加享受。
“大官,您再试试这坛酒?”中年宦官毕恭毕敬地倒上一杯,双手小心地捧着小巧的酒杯,膝行两步,呈与喦脱。
喦脱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接过,浅浅一饮,抿了下,摇摇头,干脆地道:“不行!”
宦官没有任何迟疑,接过酒杯,回到条案边放下,换了个干净的杯子,又启封另外一坛酒,倒上,重复动作,呈与喦脱。
喦脱也同样的反应,品尝一口,体味了一下,还是淡漠道:“差点!”
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酒坛,观其成色,虽然打理干净了,但带着一种沉淀的感觉,已经开封了三坛。
中年宦官的侍奉仍在持续,不断地启封,不断地敬献喦脱,但总是被否决。空气中,已然弥漫着浓郁的酒香,显然,这些都是好酒,但就是不中喦脱之意。
随着时间的流逝,宦官已不能像初时那般不疾不徐了,再献上一杯,手已经微颤,声音也带着明显的紧张。
而简单品过,喦脱的语气中也已经带着一丝不耐烦:“这种酒也拿去献给官家?”
感受到喦脱的怒意,宦官顿时畏惧地伏地,头都不敢抬了,话也不敢说,动作也不敢多做。虽然对于手下内侍的这种敬畏很是自得,但喦脱毫不展露心情,冷冷道:“酒尝完了?”
“没,没……”
感受到喦脱的意志,宦官再度回案,重复启封斟酒的动作。他也很无奈,很惶恐,喦脱也不给一个明确的评价,就是不行,领导不说明,他当然不知具体差在哪里,只能怀着忐忑,麻木地继续敬献,只盼能有让喦脱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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