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当下人而言,是高寿中的高寿了,在很多市井小民眼里,周宗更属祥瑞之人,周府更是福兆之地。刘皇帝也一样,这么多年来,他所见过的,也就陈抟道人比他更能活……
前来祝贺的宾客很多,来不了的,也多敬上一份寿礼。刘皇帝呢,则亲自写了一份喜联,盖上私印,作为贺礼。
同时,带着周淑妃、七子刘晖以及五女刘萱驾幸周府。
年已九旬的周宗,已完全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人衰朽到极点,须发皆白不见一丝杂色,背也驼得不行,吃饭走路都需要人伺候。
不过,头脑仍旧清醒,说话也不糊涂。穿着礼服,被打扮成寿星的模样,见着这幅场面,也十分开怀,不住地点头。对刘皇帝的亲来,更是反复表示感谢。
“公也乃妇翁,也是朕的长辈,本该尽一份心意,您就不要拘礼了。”刘皇帝就坐在周宗的身旁,面露微笑,轻言细语道。
“多谢陛下!不甚荣幸!”终究是年纪大了,又或者太过喜悦激动,周宗则不断表达着类似的感谢之语。
“刘晖、刘萱,来,给外祖磕头祝寿!”刘皇帝招呼着同桌的七子五女。
“是!”一双儿女应了一声,起身离席。
刘晖又长了两岁,越发显得文质彬彬,儒雅气质,比他大哥还要重。五女刘萱,也快满七岁的,样貌可人,粉雕玉琢的,性子有些随她母亲,文静而乖巧。
面对两小儿的叩拜,周宗更感老怀宽慰,伸出消瘦如柴的手,搀起他们:“快起来,不要多礼!”
刘皇帝呢,目光则落在另外一边的小周娘子身上了,笑问道:“小周也长大了呀,倒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可曾许人啊?”
快慢十七岁的小周娘子,已经是大姑娘了,小荷才露,含苞欲放,姿颜都不用多赘言,美就完事。
不过,比起小的时候,还敢同刘皇帝大胆交流,活泼笑语,长大了,反倒矜持了,羞涩了。听刘皇帝之言,俏丽顿时泛红,挪开美眸,不敢与之对视,反而朝姐姐身后做了个躲避的动作。
这少女娇怯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看得刘皇帝都忍不住有几分心热。多少年,刘皇帝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甚至有几分新奇……
注意到刘皇帝的目光,大周握了握妹妹的手,开口了:“小妹也到年纪了,家中也在物色适配的郎君!”
“哦!”刘皇帝轻应了声,连续眨了几下眼睛,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地道:“也不知谁家的郎君俊才,能娶得周家的明珠……”
周淑妃呢,倒不是什么敏感的女人,并未察觉刘皇帝语气中的少许别扭,也是因为值老父大寿,丈夫又携她与子女回府,心里正高兴着。
刘皇帝呢,则继续调侃着小姨子,道:“可曾有相中的人家,若有的话,姐夫给你把把关……”
“没有!”小周睁大美眸,看了看这个显得有点奇怪的姐夫,面上的绯红散去不少,摇头轻声应道。
闻之,刘皇帝也一本正经地道:“婚姻是人生大事,要仔细甄别,认真挑选,可不能委屈了……”
大概是也觉自己话多了,刘皇帝又赶忙把话题拉回到寿宴上,端着杯酒,向周宗:“您老人家八十寿诞之时,朕未能亲临,此番此酒,以表祝贺!”
“谢陛下!”周宗也是乐呵呵的,到这个年纪,也确实少了几分顾忌。
当下社会,对于老人都是十分尊重礼敬的,一般的百姓,年满六十,都能享受一定官府的特殊待遇了。而以周宗的身份,则更显特殊。
相较于往年,刘皇帝确实是闲了不少,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亲自出宫幸周府,对周氏而言,已经是崇高的礼遇了。
在寿宴上并没有待太久,喝了几杯酒,发表了几番贺辞,也就离开了。早就看出来了,他在宴上,很多人都放不开,皇帝之威,压制着寿宴的氛围。
周淑妃与儿女,到没有跟着一起回宫,刘皇帝特准,让他们留在周府过一夜,侍奉周宗。老父亲,到这把年纪,是见一日少一日了。
“现在周府当家做主,料理事务的,叫什么来着,周方?”回宫途中,刘皇帝叫来随驾的皇城使张德钧,问道。
“回陛下,叫周昉,是海阳侯的族孙,入周府已有十年,这几年,开始管理周家的大小事务。听说,海阳侯打算让此人,继承家产,为之养老送终!”张德钧十分干练得说道。
因为周宗膝下无子,但他这一脉,总要传下去,因而从族人之中,选了一子。因为血缘关系,爵位或许不能继承,但财产、香火以及政治资本这些,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此人品性如何,可托后事否?有没有查过?”刘皇帝又问。
闻之,张德钧不假思索,答道:“小的随后便遣人调查!”
“嗯!”刘皇帝应了声:“海阳侯年高,朕希望他能安享晚年!”
“官家对周氏一门的关怀,真是令人感动!”张德钧习惯性地恭维道。
闻之,刘皇帝笑了笑,而后又漫不经心地吩咐道:“另外,去查一查,小周娘子的婚事,都物色的哪些人?”
张德钧不由一愣,不过本能反应道:“遵命!”
在其思索间,刘皇帝又叮嘱道:“秘密进行,不要声张!”
“是!”
作为姐夫,关心一下小姨子的婚事,应该不过分吧。
第81章 内外变动
开宝四年的下半年,大汉帝国的军政并未如往常一般波澜不兴。自入秋以来,朝廷内外的人事进行了一次开宝年来最大的变动。
南方几个道政高官都换人了,包括两江、闽浙、湖南以及两广。至于原来的长官,范质、昝居润、边归谠,都不复其职。
当然,这并不是三人哪里做得不好,或者刘皇帝有什么想法。边归谠与莒国公李涛相继卒于任上,二十四臣,又去一人。
范质则以年高染病,难以继任,主动上表,于是刘承祐下令,将之调回东京休养。
至于昝居润,也是相同的原因,身体出了问题,和汝国公李谷一样,风痹之症,再加上吴越大叛乱时,他作为闽浙的最高行政长官,透支身体精力太多,虽然朝廷没有问他的责,而内不自安,也相机辞官,刘皇帝诏准。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早些年刘皇帝所倚仗的文武重臣干吏,陆续凋零。慕容延钊故,边归谠卒,范、昝染病,对此,哪怕已然见惯了,刘皇帝也难免唏嘘,只能对老臣老将们,多加优待了。
另外一方面,也是经过四年的安抚,两江、闽浙以及两广这些地区,已经彻底融入大汉的统治秩序,军政皆进入正规,也是时候按照朝廷正式的章制,委派军政了。
一人主两道,终究只是临时性的办法,对当下的大汉而言,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东南四道,加上湖广三道,一下子空出七个道的职位来,自然引得朝野内外闻风而动。
毕竟在大汉,不管在各地设有多少权力巨大的临时差遣,地方三司才是主流的牧守机构,也是正常情况下各地的最高权力机构。
有拼命地往京里调动,高居庙堂的地方官吏,自然也不缺外放,为一道高官封疆的京官。而七道之中,有五人最引人注目。
其中,王著调任江南布政使,同样是从皇帝身边走出的近臣,相比于王溥已然高居宰相,王著的仕途要“坎坷”些。从乾祐五年平淮之后,就被外放为官,从一个知县开始,近十五年下来,终于成为一道主官。
即便如此,仍旧引得一片侧目,因为到如今,王著尚未年满四十,同时因为其性豁达而无城府,履历虽深,但欠缺手段,对委他一道之任,朝中还是颇有微词的。
比如吏部尚书窦仪,就直接进言,说王著还欠些火候,但是拧不过刘皇帝。因为,不管王著有多少不足,对刘皇帝却从来忠诚,十几年的言行举止,那种恭敬乃至崇拜,几乎印到了骨子里,对于这些刘皇帝也是有所耳闻的。
显然,皇帝近臣的出身,对于王著而言,可谓受用终生,江南可以说是大汉最富庶的道府了,王著也由此一下子成为大汉的政治明星。
吕胤则调任两浙布政使,他就任两浙,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没有人提出异议,其履历之深厚,能力之强干,整个大汉都挑不出几个比他更好的。
毕竟,他一步步从州县小吏,成为皇帝“秘书”,早在几年前,就有资格主政一道了,只是被刘皇帝看上了,调到身边用了几年。
两年前因为其母丁忧,刘皇帝也只给他放了一年的假,后来起复,给了个东南观察使者的差遣,如今,正好继昝居润。
同时,因为当初的叛乱,两浙地区,也需要吕胤这样一个能臣干吏去主政,刘皇帝也放心。而可以想见的是,等吕胤再度还朝之时,宰相的位置也将替他腾出来,待其入席。
太子太傅李昉,调任湖南,这点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也没有什么非议。毕竟这既是皇帝的故人,也是太子的老师,谁敢叽叽歪歪。
在经过两任十多年的发展建设后,湖南的潜力已经初步体现,人口的增长,连续的大熟,也使得每年湖南的两税逐年增长,到开宝四年,已然可观,让朝廷都不敢忽视了。
七道之中,直接有三道长官,是由具备皇帝近臣资历的官员担任,可见刘皇帝用人,还是有唯亲唯私的一面的,尤其对这种封疆大吏。
要说出人意料,还得属广南东道的任命,张懿,最主要的原因,他属于降臣,却又不像韩熙载等人名气那么大。当年,只是南唐军中的一个微末低级军官,战败投降。
靠着够硬的心肠,灵活的头脑,敏锐的嗅觉,不俗的手腕,赢得了兖国公王朴的赏识,一步一步向上爬。等到当年王朴还朝时,已主管一道之刑名,到如今,更升任一道主官。
当然,花了十五年的时间,也不能说容易了。另外,他也是探花张洎的叔父。谈起张洎,这位小张探花,也官升至朔州知州了,还在宋琪的手下低眉顺眼地熬着。不过,对于张洎而言,已经不低了,皇帝身边出去的人,在仕途的升迁上,优势太大。
另外,则是广南西道的卢怀忠了,这是位军转政的官员,此前一直在军中任职,从边军到禁军。而他到广南的主要任务,还是为南征的潘美提供后勤支持。
与东南道司主官调换同时进行的,是对南方军事主官的调整,石守信、赵延进、张永德、曹彬相继调回东京,石守信任枢密副使,随时准备转正,赵延进与张永德、曹彬则分别为三衙副帅。
同时,高怀德、向训也挪了挪窝,到东南驻守。到此为之,开宝初年朝廷用以坐镇东南的高级将帅,基本被换了一遍,只剩下个刘光义,守在福建,同郭廷渭一道,准备出海收取流求。虽然那基本只是一次军事旅行,但开疆拓土嘛,总归要认真些。
而朝中诸部,也进行了一次调整,都察院换了窦俨,至此,窦家五兄弟的名声越发大了,上至宰部,下及道州,人皆实授要职。
财政司调动最为频繁,原西南转运使张美任盐铁使,原河北转运使沈义伦任度支尚书,户部则由王溥兼领。
刘皇帝素来欣赏的“橐驼儿”韩徽,迁任大理寺,从军到政,从财到刑,韩通这个儿子显然成了刘皇帝的重点培养对象。
另外就是,国舅李业,刘皇帝再给他加了个门下侍郎衔,或许用不了多久,李业就将成为大汉第一个以外戚身份担任宰臣的人了。
第82章 四件大事
一直到入冬之前,大汉朝廷主要忙碌于四件大事。
其一,关于齐州水灾的善后事宜,有一片处置周到、救济及时的官员得到了封赏与提拔,同样也有不少州县官员,因之罢官免职,乃至下狱问罪。
黄河已经日益显示出其威胁了,破坏力强大,每决口,总是给官民造成重大损失。这些年每听到沿河州县报上的大小水患水灾,朝廷都不由紧张起来。官方统计,自大汉开国以来,在黄河中下游,发生的大小水灾,就达三十六次,其中只有四年完全无事。
对于黄河水患,朝廷的重视程度也在日渐提高,甚至已经费了不少人物力,进行河道清淤疏浚,堤防加固。而负责水务的大臣,前后更派出去不少,包括王朴、雍王刘承勋以及昌黎王慕容彦超。近几年,慕容彦超更是带着一批水务专家,四处巡视水文,筹谋治理方案。然而,总是治标不治本。
为水患问题,朝廷也开了好几次专项会议,并发明诏集思广益,同样也没能议出个根治的办法。
下面的官员倒是有人提出了一个想法,说堵不如疏,当效仿大禹治水,开挖沟渠,变更河道,用以行洪泄洪。
这个思路听起来也是不错的,毕竟连大禹都抬出来了,然而却遭到了包括魏仁溥在内的一干重臣的反对。
毕竟,黄河水道要是真那么容易就变更,也不会成为历代王朝的一个痼疾。刘皇帝是有些心动的,觉得构思不错,堵不如疏确实是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却也不盲目。
因为在刘皇帝的印象中,黄河改道,带来的往往是一种灾难,轻易不可为。并且,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做详细的调查,周密的准备,论证可行性之后,才好施行,还要考虑人物力的投入。
在此之前,对黄河的治理,还是只能老一套,清淤、固堤,再多植树木。然而,南道河床过高,堤岸也越筑高,几乎已是地上河,这也是最让人感心惊肉跳的。哪怕清道,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实上,改道真的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不能像北宋时期那样不顾实际、看图划线,瞎改乱改……
不过,有一点,是开宝年来,朝廷在推动的,那就是对黄河水系的梳理上,河水北流,刘皇帝甚至有萌生过把“京杭运河”开凿出来的想法。
黄河的治理,非一时之功,甚至非一世之功,可以想见,会贯穿刘皇帝的整个统治时期,乃至整个大汉帝国时代,还有得头疼了。
除了水患这种长期扰人的事情之外,便是太子刘旸成婚了,这可是朝廷的大事,涉及到国本的事情,岂能不重大,政治意义尤其突出。
相较于当初皇长子刘煦成亲,对太子婚礼的操办,显然要更加隆重,规格更不可相提并论,毕竟是储君成亲,迎娶太子妃。
婚礼都是在崇元殿上举行的,内外公卿大臣一齐相贺,为此还专门让翰林、学士及文才们,写了大量的诗词文章,以作祝贺。
太子与其他皇子之间地位上的差距,十分明显,刘皇帝也完全体现了他对刘旸的重视。太子的地位,愈加稳固了。
首先皇帝看重,其次宫内有皇后,宫外有符家、慕容家,这种陪着,几乎难以动摇。
另一方面,与太子结上亲,也使得慕容家族在朝中因卫国公慕容延钊之死而滑落的地位,重新巩固了。
婚后,刘旸仍旧以太子的身份呢听政于广政殿,但可以负责具体事务,一应军政诏制的审核工作,都由他主持,算是把门下的职能划给他了。
与此同时,刘晞、刘昉这两兄弟,也正式出任官职,刘晞到太仆寺任副职,刘昉到兵部,在南北用兵的后勤事务上打下手。
剩下两件大事,无外乎南北用兵事宜,北边大张旗鼓,南面则悄悄摸摸。
对定难军,朝廷准备多年,此番意志更是坚决,定要一举解决这个帝国内部的隐患,妨碍军政统一的最后一颗绊脚石。
事实上,从李彝殷病故的消息传开后,夏绥地区的气氛就紧张起来了。或许是,苟延残喘多年,锻造了一根敏感的神经,李光睿当时就有所预感。一种朝廷迫害李彝殷,使先公含恨而终的说法在定难军内部蔓延,逐渐转变成为一种复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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