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负责仪卫的军官,当即去安排。
太子不欲留宿,驿丞自然失望,但是,并不敢多说什么,连怨言都不敢有,只能乖乖地退开,眼睁睁地见着车驾起行。
“舅舅还请上车,与我同乘!”又对符昭愿邀请道。
“多谢殿下!”符昭愿也不推辞,拜谢一句,淡定上车。
甥舅二人,在车厢内部这种相对私密的空间内,都自然了许多,也不用像在外人面前要端着。看着刘旸,符昭愿道:“殿下出巡这几个月,姐姐可挂念得紧,朝中也发生了几件大事!”
“此番远游,确是不短,烦娘亲担忧!”刘旸叹了口气,而后问符昭愿:“听说卫公病逝了!”
“正是!丧期方过!”符昭愿道:“陛下对卫公辞世,很是伤怀!”
“可惜啊!卫公是大汉柱国功臣,更是陛下的袍泽兄弟,苍天无情,竟夺其性命……”刘旸对此,也觉惋惜,说:“回京之后,我也当前去吊祭一番!”
“这是应该的!”符昭愿说道,面上露出了点笑容,对刘旸道:“宫里已经传开了,陛下与皇后,决定纳慕容家的小娘子,为太子妃。殿下此番回京,该准备婚事了!”
闻之,刘旸有些愕然,脸上终于露出少许的羞赧,不过很快恢复。作为刘皇帝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刘旸对于包办婚姻,倒也没有什么抵触,只稍微想想,便知与慕容家联姻给他的帮助与好处了。
“我没记错的话,卫公无女吧!”刘旸提出疑问:“是慕容哪家娘子?”
符昭愿说道:“京畿都指挥使,慕容延卿的长女慕容玥!”
刘旸点了点头,沉吟几许,突然抬头道:“舅舅,这慕容家娘子,相貌如何,人品如何?”
注意到刘旸有些紧张的表情,符昭愿不由乐了,哈哈一笑:“殿下不必担忧,陛下和姐姐给你选的,自然是才貌俱佳,品性纯良之人,一般的庸脂俗粉,也配不上储君。”
闻之,刘旸也不由乐了:“当初大哥结亲,一旁观之,只觉有趣,如今轮到自己的时候,却难免失了方寸!”
提到刘煦,符昭愿接口道:“秦公也自礼部调离了。”
“哦?父亲又给大哥安排什么差遣了?”刘旸有些好奇。
“到理藩院任左侍郎,负责四夷之事!”
“这戎狄蛮夷,可不好管理啊!这几年,西北问题频发,便是诸虏生事!”刘旸想了想,说道。
“或因如此,陛下已决定,对西北用兵,彻底解决定难军与党项人问题!”符昭愿有些眉飞色舞。
“此事我也听闻了!”刘旸道:“一直以来,定难军李氏,就像一根鱼刺,横梗于喉,父亲早有消化之心,拖了这么多年,也确实不该再让其游离于大汉军政体制之外了!”
“有杨都帅统兵,定能马到功成,平灭定难军。此番,京中倒也一些勋贵子弟,受拔随之西行,令人羡慕啊!”符昭愿说。
“都有谁?”刘旸兴致勃勃。
“杨延昭、李继隆、郭仪、向德明、孙允……”符昭愿说出一大串的名字。
闻之,刘旸眉头不由皱了皱,果然是年纪合适的勋贵子弟,对此,他并不觉得惊奇,只是心中感慨,自家皇帝老子开始着力培养新生代将领了。这种情况,他很熟悉,因为刘皇帝就是这般磨炼他的。
“郭仪、李继隆如今也才十六七岁吧,邢公与李枢相舍得让他们到西北犯险?”刘旸随口问道。
“有陛下诏令在,二公岂敢反对,再者,二公也不是溺爱之人,跟着杨都帅,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听符昭愿之言,刘旸不由看着他:“舅舅倒是把父亲的用意看得清楚!”
闻之,符昭愿赶忙摇头摆手,道:“陛下神威难测,岂是我这种小子所能猜度的,只是试言之罢了。”
“少傅的官职,或将有所变动!”符昭愿又说了句。
刘旸顿时打起了精神,问:“少傅同你讲的?”
符昭愿摇了摇头:“并未明言,但透露出的意思,我觉得就是如此,前不久,陛下也还召少傅入宫侍讲……”
李昉对刘旸来讲,可谓是良师益友,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刘旸顿生不舍。不过,还是露出一抹笑容:“少傅教导我,时间也不久了,以他的才情品行,也该当高居庙堂,长久待在东宫,却是埋没其才了。以其资历,如若迁职,当为一部司之首吧!”
“现在朝中的要职,哪里有缺?”刘旸提出疑问。
符昭愿摇了摇头,朝廷中的高官要职,着实不少,让他们凭空猜出,那也是为难。当然,以李昉的资历才干,绝不会是小部门。
“对了,嫂嫂快生了吧!”刘旸突然道。
“算时间,也差不了多久了!”符昭愿回答道。
“如此,我也要当叔父了!”刘旸说了句,似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毕竟,他如今也才十七岁。
第77章 潘美请缨伐安南
如果要在大汉的将帅中,以姿仪样貌排个序,那么潘美绝对名列前茅。就如其名一般,年轻时倜傥,美姿仪,如今已年过不惑,仍旧风度翩翩,有股令人心折的气质。
而大汉的中生代将帅中,刘皇帝最喜者二人,一杨业,二潘美。而今,杨业新赴西北掌兵,潘美又还朝述职。
潘美的军旅生涯,可以说大部分都集中在南面,领军平灭岭南,乃是其生涯的代表作,以此得封县公爵。
平南之后的这几年,潘美一直坐镇两广,以岭南镇抚使之职,兼领两广都司,可谓军权在握。对岭南兵事,平与抚,潘美完成得十分漂亮。
而在镇的这些年,在整军治安以及剪剿蛮族的事务上,更做出了突出贡献。如今的潘美,可是大汉实实在在的南天一柱。
而以潘美在岭南的权势与威望,不得不说,换作十年前,刘皇帝绝不会容他,也根本不会容许人拥有那般大的权力。
到目前为止,在东南、岭南、西南、西北,跨道连州,拥有超然权力的人物,也有不少,比如范质、暂居润、石守信、赵延进。
对他们,刘皇帝如今却能大胆地与其权力,放心使用。不是一点猜忌心与防备心都没有,只是如今的刘皇帝,足以镇压天下,大汉朝廷的权威也足以震慑四方。
二十年前,随便换个节度、将校、乃至兵丁,惹急了他,就敢喊出造反。但如今,大抵想都不敢想,刘皇帝已然能做到,一纸诏令,亿兆臣服。
同时,统治这么大的国家,上下内外各种复杂的情势,在许多事情上,都不得不宜从权变。这也是统治的需要,刘皇帝虽然维护各项制度,但并不迷信,因为没有一劳永逸、永无后患的制度。
早年的时候,刘皇帝几乎恨不得把天下的权力都集中到自己手里,现如今,也不得不分下去,靠一人,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累到死也无法治理好国家。
因此,随着年岁的增长,刘皇帝对“垂拱而治”这个词,也有了更深的体悟,对唐太宗的用人智慧也更加推崇。
垂拱,并非只是坐在那里,当个听话宝宝,而是作为一个仲裁者,在任用文武贤才发展其长的同时,把握国家大局。
刘皇帝,也是在不断变化的,要知道当年他专门把垂拱殿改为崇政殿,就是看不惯“垂拱”二字。如今,却也觉自己当年的行为,过于意气,格局也太小了,至今想起来,还有种小小的羞耻感。
此番潘美进京,也是岭南恢复安定,无军事压力之后,主动奏请还朝。当然,岭南实则也没什么军事压力,四年以来,岭南最频繁的军事行动,也就是对穷山恶水中那些不服王化的蛮人进行征讨。
而经过潘美一遍又一遍的清理,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不敢再有造乱。潘美不能算是一个好杀的将帅,然而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将帅,杀起人来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
就这几年从两广上呈枢密院的奏报统计,在潘美与岭南将士的征讨攻伐中,前后所杀蛮人与不臣者,就超过两万。
刘皇帝闻之,都忍不住吐槽,说潘美太“浪费”了。
当然,杀戮与死亡带来的震慑效果也是显著的,开宝四年到目前为止,已再没接到关于西南蛮乱的奏报。显然,他们被杀怕了。
不过,剿杀只是一种威慑手段,政治攻势在其中,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其核心,就是土司制的推行。
前前后后,耗费了数年的时间,在完善了土司制的各项条款后,土司制已然在西南推行开来。包括剑南、川东、岭南的诸蛮部族而言,这也是朝廷释放的善意。
在朝廷推行官员以及地方长吏的推行解释下,明白土司是个什么东西后,诸族蛮人,都欣然表示接受。按朝廷的意思,这无损于他们的财富、地位,还能换一个官做,他们付出的,只是臣服朝廷,配合官府对当地的治理,遵守大汉的法律,以及响应对外作战。
在有了一些部族的现身说法之后,西南诸蛮,争相响应,积极做大汉的土官。然而,官不可轻授,哪怕土官也一样,西南地区洞溪寨也算密集,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担任朝廷的官职,享受土司待遇的。
这也有官府的算计,比如赵普在剑南、川东推行之时,就把大小部族召集到一起,分配名额,行划分地盘之事。
名额自然是有限的,于是,为了争夺朝廷的土官名额,在西南蛮族中,也引起了一阵尔虞我诈,腥风血雨。
蛮族也不是全然莽夫蠢货,有看出赵普用意的人,但也不得不去争,毕竟,一旦拿到手,不管土地、山林、牲畜还是部民,那就是世袭的财富,受到大汉朝廷承认与保护的。而在拼抢的过程中,仇恨恩怨也就结下了,官府分化的目的也达到了。
阳谋之所难破,就是因为,即便看破,也不得不往里钻。在赵普的手段下,土司制推行得异常顺利。甚至于,为岭南土司制度的推行,提供了样板。
自灭蜀之后,赵普一直在西南任职,办成了太多事,西南的安定与归治,其当居首功。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让刘皇帝有些想念,有心召之还朝了。
再谈回潘美,对其还朝,刘皇帝也表现出了明显的喜悦,带着他到琼林苑,享受一条龙服务,尔后又是赐紫服,同酒食,君臣细谈。
不过,潘美此番还朝,除了述职之外,也是另有所请,发兵安南。尤其在,听闻刘皇帝已派杨业前往西北,处置定难军后,就更坐不住了。
用他的话来讲,北面定难军,南方静海军,都是华夏故地,该当取之。
“朕知道,你在岭南,为进兵安南,也做了不少准备!不过,如今朝廷既有事于西北,若再于天南动兵,只怕在朝中,难以达成共识!”以一个肆意的姿态,躺在龙榻上,刘皇帝瞥着潘美,漫不经心地说道。
或许岭南日照足,潘美的皮肤都黝黑了些,但不掩其帅气。听刘皇帝这么说,潘美当即道:“只要陛下降诏,群臣焉能反对?”
刘承祐笑了笑,看着他,说:“你觉得到时候了?”
潘美当即慨然道:“臣还是先前的话,安南之地,足可轻取!两年前,臣有八成胜算,如今,已有十成!”
“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刘皇帝提醒了一句。
闻言,潘美顿了一下,尔后认真道:“安南的情况,臣前者有奏,陛下也当有所了解!其政乱军乱已久,各方割据,争夺不休,本为一盘散沙。尤其去岁吴昌文死后,吴氏政权已然彻底走向覆灭。相反,那丁部领却趁机而起,开始征战扩张,有一统安南之意。
臣早言之,这是个野心勃勃之辈,不下于当年之吴权,倘若朝廷不趁此时发兵干预,收回故土,消灭不臣,一旦让丁氏整合安南,再想进军灭之,只怕就不容易了,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因此,臣以为,发兵南进,正当其时!”
安南吴朝主吴昌文,在去岁征讨太平唐阮二村叛乱之时,临阵观战之时,殁于战场。没错,安南的战争,听起来就像乡村械斗一般……
而从吴昌文死后,名义上的共主没了,也就使得安南局势彻底陷入崩溃,各据郡邑的诸使君,也开始相互攻伐。
眼见其局势愈演愈烈,一直虎视在侧的潘美可就坐不住了,尤其是愈发展现出崛起之势的丁部领,更让他警惕。
听完潘美之言,刘皇帝心中实则已然重视起来了,说:“你觉得那丁部领,能够统一安南故地?”
潘美道:“臣在安南,布了不少的间探,也考问过当地人,丁部领其人,确实不凡,心如铁石,手段出众,又善收买人心。过去,以区区一隅,对抗吴氏,而不落下风,甚至战而胜之。如今,丁部领被其部众拥戴为‘大胜王’。
吴昌文死后,安南各地扩充实力,相互攻伐,就以丁部领实力扩张最快。臣以为,朝廷如不插手,能统安南者,必为此人,倘若如此,安南也将不复为中国所有了!”
不知觉间,刘皇帝已然坐了起来,盘着腿,沉吟了一会儿,而后看着潘美,淡淡然地说道:“那就发兵吧!”
第78章 南北并发
“谢陛下!”终于得到刘皇帝点头应允,潘美直接就地拜倒,喜不自禁。
说起来,潘美的成就也不能算小了,毕竟将帅之中有单独帅师灭亡一国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然而,这十多年,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熬着的。
在湖南熬了七年,方才得意领军平粤,如今又过了四年,刘皇帝方才松口,与他收复安南的机会。或许,得胜之后,自己的爵位就能往上提一提了。
“谢朕做甚?”刘皇帝理了下袖角,说道:“这也是军国大事,你为朝廷将兵复土,尽苦尽劳,要谢也是朕谢你才是!”
“陛下言重了!”听刘皇帝这么说,潘美心中那阵感动啊。
“不过!”话音一转,刘皇帝提醒道:“军事事关生死,劳师靡众,安南又处僻远,局势混乱,纵使以大汉强兵压境,仍不得大意,切忌轻慢疏忽。朕也就提个醒,你也是戎马练达的宿将了,这些道理也该明白!”
“是!臣谨记陛下教诲!”潘美神情一肃,拱手道。
“此番动兵,实不需大动干戈,只需纵岭南之众足以!”潘美开始向刘皇帝谈及具体事项。
“岭南之兵够吗?”刘皇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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