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可派?”刘承祐问。
“韩通可往!”
“潘美可用!”
范质与郭荣几乎同时出声。
范质荐韩通,以其资历深厚,尝为禁军将帅,能够迅速控制局面。郭荣则更加欣赏潘美的能力,也希望给他一个展示才能,独当一面的机会,当然,也比较符合皇帝对潘美的看重。
如今,韩通与潘美可都在襄阳。刘承祐考虑了一番,在韩、潘二将中,终究选择了潘美这个新贵。相较之下,潘美的潜力比韩通可要高太多了,再者,当初伐蜀未止,便将潘美派去南边,就是为了在荆湖事务上用潘美。
“传制襄阳,让潘美立刻南下澧州,暂代防御使之职,署理军政!”做下了决定,也不啰嗦,刘承祐直接吩咐。
“是!”范质虽然被驳了建议,倒也表现得不喜不悲的。
“众卿以为,周行逢会作何反应?”刘承祐问。
郭荣说:“澧州短时间内,无法起到作用,恐怕他会加速南下,先定张文表,尔后挥师北上!”
众多以为然。
这个时候,没怎么说话的慕容延钊开口了:“平张文表易,快则三五日可定。若是周行逢胆子大些,先北上取澧州……”
慕容延钊此言,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魏仁溥冷静地分析道:“朝廷兵马远在江北,中间隔着荆南,短时间内无法起到支援的效果。而况,大军南下若不能速定江陵,受其所阻,那么澧州就完全孤城一座,难保周行逢不起意!”
“他若主动攻打澧州,可就彻底与朝廷决裂,周行逢有这个胆略吗?”范质提出异议。
“朝廷已然磨刀霍霍,只是引而未发,早晚必有一战,此人崛起于草莽,能够于大乱之中,拨乱反正,这点眼光,应当还是有的!”郭荣开口。
沉吟了一会儿,郭荣慢慢地睁大双眼,仿佛有精光释放:“倘若周行逢能够主动进攻澧州,于朝廷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
在众人的注视下,郭荣认真地道出他的筹谋:“若周行逢攻澧州,即为反叛,朝廷出兵平叛,乃师出有名。调兵南下,乃应有之义,可稍消荆南高氏的疑虑。
此前,臣等最大的顾虑,就是荆南出变故,迟滞我军南下步伐。若湖南作乱,向高氏假道出兵,因而下之,大事可成!”
郭荣言罢,刘承祐稍微考虑了一下其想法,幽幽道:“如此说来,朝廷还需尽可能地鼓动周行逢攻打澧州了?”
“可着军情司于湖南散布朝廷欲取湖南的消息,总之,先迫周行逢动起来!”郭荣道。
“就这样!”刘承祐拍板。
“朝廷备战至此,若周行逢联络高保融,两方结为盟友,共抗朝廷呢?”没怎么说话的李涛,开口提出一种未在此前考虑中的可能。
“虽然这种可能不大,但不得不虑!”刘承祐竖起一根食指,沉容道:“朝廷该遣使,去一趟江陵了!”
“是!”
议罢,众文武各自散去,刘承祐却将老岳丈符彦卿留了下来,有点好奇地问道:“方才议军,妇翁为何不开一言啊?”
符彦卿作为侍卫司统帅,已经有近三年了,这三年中,没有表现出一点贪恋权位的意思,反而活得很自在,总是一脸轻松,别人是越累越老,他确实越活越年轻。
此时,面对皇帝女婿的询问,符彦卿露出点谦和的笑容:“陛下与诸文武,庙算仔细,筹谋周全,倒不需老臣多赘言!”
听其言,刘承祐也爽朗一笑:“妇翁过谦了,朝廷还需你这样的柱国之臣啊!”
“陛下若有用得着老臣的地方,老臣自当竭诚效力!”符彦卿从容应道。
“哈哈……”翁婿二人,哈哈大笑,很有默契的样子。
说起来,符彦卿的年纪并不算太大,连六十岁都不满。但是,一为皇后之父,二者符家宗族势力庞大,又被刘承祐摆在侍帅的位置上,这个精明的老人,自然知道平日里应该如何表现。
第12章 皇子们的教育
文华殿,位置靠近三馆,原本只是用来堆砌些杂物,直到去岁春,刘承祐下令,将之收拾干净,给皇子们进学用。到如今,在文华殿内读书的,已有四位皇子,老大刘煦、老二刘旸、老三刘晞、老四刘昉。
殿内外,除了一些宫侍与守卫外,就只有那一师四徒了,看着倒有些冷清。抬手朝行礼的宦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就站在帘幕下,观察着里边的情况。
张昭正拿着书册,领着皇子们念,在修习《论语》:“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刘承祐查问过,张昭对皇子们的教导,仍在启蒙,主讲《千字文》、《孝经》、以及《论语》。不过,在刘承祐看来,启蒙书籍,还是太少了。
有鉴于此,刘承祐已责令三馆学士,编著出一本适合儿童启蒙的读物,并且按照《三字经》与《百家姓》提出了要求,没办法,那两本书,他都只会背前几句,只能找朝廷的那些博学鸿儒定制了。
几名皇子,学起来还算认真,唯一走神,显得百无聊赖的,只有皇四子刘昉了,从还不会走路时,就表现出好动的性格。
东张西望,一下子就瞄到了站在后方的刘承祐,黝黑的眼睛一亮,但见到其父那严肃的表情,顿时一个激灵,态度立刻端正起来了,小身板也挺直了。
刘昉的异状,自然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目光投向,读书声立止。
“陛下!”张昭迎了上来。
几个皇子,齐齐整整地,上前参拜。
“张卿免礼!”刘承祐宽和地看着张昭,说:“打扰你教习了!”
“陛下言重了!”
目光落在几个儿子身上,刘煦已然七岁了,像个小大人,举止得体。刘旸与刘晞六岁,年纪虽小,但身上自然而然的贵气,已能从两张稚嫩的小脸上看出天家的自信。
至于刘昉,年纪最小,但最具活力,讨好一般地上前,抱着刘承祐的大腿,眼睁睁地望着他:“爹爹,你是来看我们读书的吗?”
迎着那可爱中泛着一丝机灵的眼神,刘承祐依稀还记得,当初这童拿他龙袍擦鼻涕的场景,而今,也一天天大了。
“是啊!”摸了摸他脑袋,刘承祐露出了点笑容:“只是,我一来,就看见你读书不专心,心不在焉的!”
刘昉小嘴一撇,说道:“张师傅讲的,我都听不懂!”
他这话落,边上的张昭脸色顿变了,这岂不是说他这个师傅不会教,顿时便有些尴尬地吹了吹胡子。
毕竟是个五岁小儿,童言无忌,刘承祐教育道:“听不懂无妨,那就先学会读,学会写,学会背。张师傅可是博学大儒,教你们的都是圣人之言,等你再长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刘承祐这话,可让张昭受用多了。
脸色又一板,刘承祐问刘昉:“《千字文》会背多少了?”
闻问,刘昉一愣,松开刘承祐的大腿,想了想,自信地答道:“我会读。”
面对其机灵的答非所问,刘承祐却被逗乐了,看了看另外三个儿子,刘承祐对张昭道:“张卿,你这几名学生,我先借用一下!”
明媚的阳光,洒在宫室之间,照在锋利的宝剑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刘承祐双手持剑,能够感受得到手中那沉甸的份量,一板一眼地舞动着。
他所挥舞的招式,都是大汉禁军的基础操练动作。在一边,四名皇子,各自拿着一柄木剑,在教习的督促与指导下,跟着练习着。
没错,刘承祐“借”几名皇子,是带他们来习武,强身健体,而给他们找的教习,乃是汾国公药元福。
很明显,比起待在文华殿读书,还是练武更有意思些,但是,时间一长,枯燥的动作训练,又不如坐在书案后舒服了……
都说剑走轻盈,但集中精力挥久了,这膀子也酸。等刘承祐练完五套“禁军十八式”,额头已有细汗,脊背也生炽热。
将剑回鞘,递给内侍收起来,刘承祐接过丝帕擦了擦汗,背着手看着几个儿子练习的身影。刘煦年龄最大,气力足些。刘旸动作慢,但姿势标准。刘晞笨拙些,明显努力想做好。至于刘昉,动作中透着活泼……
“药公,我这几个皇子资质如何?”召来药元福,刘承祐问道。
“天家之后,龙章凤姿啊!”药元福当然说着好话了,应道:“尤其是四皇子,天赋卓然啊!”
闻言,刘承祐也露出了笑容,夸他儿子,明显比夸他自己要让他来得高兴:“那今后,就要麻烦药公进宫,替朕教导他们了!”
“是!老臣必然倾囊相授!”药元福爽朗笑应道。
药元福早已年逾古稀,虽然并不服老,并且身体依旧康健,但在开封这几年,也是看出来,大汉军队中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不断冒头,想要再上战场,基本没可能了。
如今,皇帝给他一个机会,教习皇子们习武,他自然乐意之至。
“好了,都停下歇会儿!”走上前,刘承祐让皇子们停下。
环视一圈,各个气喘吁吁,汗生颊背。内侍们立刻奉上茶水,刘承祐道:“今后,你们除了在文华殿和张师傅读书习文,还要和汾国公习武,不许懈怠,我可会按期考校!”
“是!”回答得倒很整齐。
刘承祐又道:“读书不容易,这习武,可更加辛苦!”
“孩儿不怕辛苦!”刘煦这般说。
“我要和爹爹一样文武双全!”刘旸似乎在下决心。
“爹爹让我习武,我就好好练习!”刘晞露出点憨厚的笑容。
“我喜欢练武!”刘昉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皇子们的反应,刘承祐是尽收眼底,嘴角翘起的弧度代表着他不错的心情,坐到边上摆着的椅子上,将几个儿子召至膝下。
脸上恢复了些许肃重,看着几张稚嫩的脸庞,刘承祐说道:“大汉以武开国,如今天下还未平定,四海戎狄依旧猖獗,中国故土尚且沦丧。我原欲以二十年,削暴乱,击外侮,安天下。
如今,时已近半,而诸国犹在,皇朝大业,我若不能实现,今后就要靠你们兄弟了。所以,要认真修文,用功习武!”
“是!”虽然对于刘承祐的话可谓一知半解,但见乃父认真,都懵懂地点着头。
刘昉眼珠子转了转,小脸上浮现出的似乎是纠结之色:“爹爹,你最好不要太早平定天下。”
“为何?”刘承祐来了点兴趣。
“要是那样,等我长大了,就不能替你打天下了!”刘昉偏着脑袋道。
“呵呵!这赤子之言,倒是有趣!”指着刘昉,刘承祐对药元福说。
药元福也跟着笑出了声,说:“四皇子年纪虽幼,其志可嘉啊!”
“就冲你这句话!”刘承祐转过头,对刘昉说:“今后我一定给你个机会,替我打天下!”
“官家,轻车都尉李筠求见!”这个时候,收到消息的张德钧上前,小声向刘承祐禀道。
“李筠。”
念了一句,眉色一转,刘承祐也就起身了,对皇子们又叮嘱了两句,即收拾着往崇政殿而去。
路上,刘承祐又临时朝张德钧吩咐道:“传诏,从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子嗣中,选适龄者,进宫到文华殿侍读,人员让张昭与药元福负责遴选!”
“是!”
第13章 战争的脚步正在迫近
艳阳高照之下,崇政殿一片正大光明的气象。殿外,李筠一身得体的武官朝服,徘徊不定,眼神不住地透过门窗往殿内瞟,神情之间,带着少许的焦虑。
他在廊庑下,已经等候半个多时辰了,仍旧未收到皇帝召见的通知。心情,不可遏止地往下沉。
去岁与诸军使进京贺寿,逢何福进病故,原本以为是仕途一次跃进的机会,没曾想,结果非但不如其意,连军使的差事也丢了。最后被封了个轻车都尉的勋衔,寓居东京。
当时,因为东京扩建其府宅损伤还找开封府闹过,刘承祐便授意慕容彦超给他划出了一片地,发给钱粮,供其营建新府。如今,住着新房,时间越久,就越没有滋味,甚至日益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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