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要尽量保护好卢多逊!”
“临行前,臣已特意交待!”李崇矩道。
“好!”
“另有一事,需禀报陛下!”李崇矩表情更加严肃了。
“哦?”似乎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
迎着质询的目光,李崇矩沉声道来:“洛阳上报,留守王晏,处置了一批奸商与犯法勋贵!”
“这个王晏,果然还是想有所作为的啊!”刘承祐一副淡定的模样,笑道:“如果只是一般狱案,也不足为奇吧,莫非有什么隐情,还是王晏徇私枉法,打击报复?”
“王晏从一李姓玉器商人府中,发现了一件秘宝,收入府中!”李崇矩道。
“什么秘宝,竟能引起武德司眼线的注意?”刘承祐来了点兴致,偏头看向李崇矩。
“疑为传国玉玺!”
其言落,刘承祐顿时停下了脚步,扭头盯着李崇矩,凝眉问:“可曾查实?”
“臣已下令,抓紧刺探!只是,此物事关重大,臣不敢有所隐瞒!”李崇矩说。
沉默了一会儿,刘承祐满脸的疑思。始皇所制传国玉玺,历经千年,几多流转,最后一次消失在世人的视野,乃是后唐末帝李从珂自焚之时。
石敬瑭建立晋之后,命人制皇帝受命之宝,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为文。后来,石晋灭亡,落入耶律德光之手,栾城之战后,又为刘承祐所获。
刘知远顾念“君臣之义”,自认承袭晋祚,用其为大汉皇帝受命之宝。这些年,刘承祐也下命寻找过传国玉玺,但都做无用功。近来,他也起过念头,重制国宝。
如今,意外地从李崇矩口中得知此消息,顿时就上了心。更重要的,若是王晏真得了玉玺……
“那就先打探清楚吧!”念头一转,刘承祐淡定地道:“小心些,左右不过一块石头罢了,不要因此惊动了王晏!”
“臣明白!”看皇帝一脸轻松、不甚在意的样子,但李崇矩心头可紧绷着,郑重地应道。
“对了,将王晏到任西京后的举动记录,给朕调来!”李崇矩退下前,刘承祐又轻轻地吩咐了句。
“是!”
王晏作为西京留守,在武德司那边,是有资格单独立档的。
“王晏……”慢悠悠地朝着崇政殿走去,刘承祐嘴里轻轻地呢喃着,目光平静,看不出喜怒。
对于传国玉玺,刘承祐并没有那么迷信,但若是真的找到了,他也不会小看其效用。倒是王晏,他若真得之而不献,那其用心,可就不能不好生思量一下了。
第281章 忧国忧民范相公
广政殿,政事堂。
以宰相李涛为首的中书臣僚们,如往常一般,井然有序地处置着内外国政。范质一脸苦大仇深、生人勿进的表情,这段时间,范相公的心情并不好。
根由还是在于前次与皇帝针对“孟汉卿案”处置的争议,当时争执到最后,范质的原话是:陛下杀之则可,然若付有司,臣不敢署敕。
然后,皇帝果然直接下令,让孟汉卿自裁了,并且明诏天下文武,以之为诫。虽然明白天子有以孟汉卿之事,儆示臣僚的意思,但对于范质而言,这种枉法以杀鸡儆猴的做法,并不认同。
甚至于,范质有种,皇帝杀孟汉卿,是杀给自己看的感觉……
更重要的,今日能越过中书、部衙杀一人,明朝便能施一政,这对政事堂的权威,是一种无形的伤害,长此以往,恐怕被架空。
朝中可不只赵普一个能人,崇政殿那些近臣郎官的设置,早就引起了注意。如今只是没有署敕之权,今后若开个口子,便可直接取代政事堂的作用。
说到底,又牵扯到君权与相权的冲突,只是这一次,刘承祐没有退让,以强行赐死孟汉卿而胜利告终。
随着大汉朝国势愈盛益稳,类似的矛盾争执,近年来明显加多了。刘承祐沈肃的表面下,有颗不甘束缚的心,只是许多时候,对宰相们宽容了些,也忍让几分。
而对于范质而言,略有些不公平,他的据理力争,终究敌不过天子的权威。毕竟,皇帝口衔天宪,终究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而刘承祐,可以看成一个开国之君,他要来硬,范质又岂能阻挡。
并且,皇帝撇开范质,另外找人修订、完善《刑统》的做法,更让使他挫败。天子一言可变法,他范质若矢志如一,今后还得似这般维护修订过的《刑统》。
君臣冲突的同时,刘承祐又对范质大加笼络恩赏,还于群臣面前,大加赞赏他的耿介刚直、公忠体国,顺便宣扬皇后的劝解,展现出一幅“君明后贤臣忠”的画面。
眼下,范质还穿着皇帝赏赐的一件冬袍,鸭绒填充,锦绣刺面,很是暖和。原本范质是收藏在家的,不过两日前皇帝还很体贴地问起,是否不合身,需不需要更换之类的。
第二日,范质便穿着进宫理政了,就像,穿着一件“警告”,恩重如山的感觉,他是真切地体会到了。
“文素,来喝杯酒,暖暖身子!”身为首宰的李涛,一手端着个精致的小瓷碗,走到范质案前,一脸和善的笑容。
放下手中的本章,抬眼看着递到面前尚冒着热气的就碗,眉头稍微皱了下,还是接过,与李涛碰了下,饮了口。
“多谢李公!”
见状,李涛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当初冯道在时,敬一杯酒,要被那谨小慎微的老儿给劝告一番。如今,政事堂自己是老大,一点薄酒,既能暖身,还能提神,李涛可就放开了些……
“文素何故如此愁苦?”注意着范质那显得有些严刻的表情,李涛问道。
范质将手中的奏报递给李涛,放下酒碗,接过浏览了几眼,李涛神情也凝重起来了。
“这已经是成、凤二州第三次民乱了!”范质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李涛想了想,说道:“两州当进蜀之要冲,连遭兵燹,又需全力支应汉中作战。待此冬过去,应该会好些。”
手中的奏报,来自秦凤道,自从向训为克西县,在新占州县大发征役后,就始终动乱不稳。西县虽下,但惨烈的伤亡传回后,受征之民,几乎家家举丧,民情大沮。
成州情况犹重,此冬多冻饿,前几日,三百多乡民冲击官府,当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被轻松扑灭。汉军在秦凤驻扎的兵力,可是十分充足。
“明岁,只怕征伐犹不止啊!”范质竟有些愤慨,说道:“值此寒冬,本该罢兵安民,休养生息。可是前线将帅,只顾征伐,不管生民死活,如此穷兵黩武下去,就算攻下汉中,也怕民心尽丧,得而复失啊!”
“此番伐蜀,已大获全胜,陛下仍不顾一切,孜孜以求汉中……”范质看着李涛,道:“伐蜀,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成、凤关乎粮道后路,更当保其安宁,再图进取。否则,命脉危垂,纵十万大军征伐在前,也恐有覆没之忧!”
听范质之言,李涛深吸了口气,轻叹道:“这些道理,陛下只怕也知道,只是他的考量,出于另一方面。若在此冬,能够一举夺下汉中,则可威压蜀中。之后再行安民抚恤,也未为晚也,只是先后罢了!”
“我非不赞同伐蜀,只是用兵也当因时依势,生民困苦,怨声载道,后方不稳,何苦一意孤行!”范质语气很是严重:“那个赵玭也是,听说此人治理成州多年,既为一方父母,竟对治下百姓无一丝仁爱之心!一味地迎合前方将帅,我听闻,成州民乱,就有此人征发过厉,催促过急之故……”
“文素,我知道你一番拳拳公心,忧国伤时!”李涛放下奏章,想了想,看着范质道:“只是如今,事已至此,陛下已付向训全权,攻伐在彼,我等远在东京,岂能把控,只盼能尽快结束汉中战事,还军民以休养!”
在拿下西县之后,几乎没有一丝停息,趁着难得的晴天,向训留一部分兵马后,即率大军押着缴获,催逼着降卒东进南郑。
战犹不止,这才是让范质为首的一杆朝臣,最难理解,反对也最激烈。但是到皇帝那儿,刘承祐就一个回复。既委征伐之权,听其处置,向训乃将帅之英,他既决定进军,自有其道理。
“新取之地,除秦州之外,只怕已生粮荒。尤其是凤、成几州,为免饥民蔓延,滋生出更大的动乱,朝廷当调粮赈济!”李涛认真地说道,并不打算,就前方用兵与否,进行更深的讨论。
在军争大事上,他们这干宰臣的话语权,根本不大,难以左右皇帝的想法。若是反应过激了,只会徒惹皇帝不高兴。这近两年的首宰宦涯下来,李涛也放聪明了些,虽不至于向冯道那般一味地迎合皇帝,却也少作无用之功。
“秦陇道路受阻几绝,关中与京粮,只怕难以大批转运输送。”范质想了想,说道:“最方便的解决办法,当从备战之囤积,作战之缴获中,拨出一部分,用以济民!”
“向训仍在打南郑,用军粮赈民,军队能甘愿?”李涛第一反应是凝眉,下意识地瞧向范质,以为他有别的谋算。
范质则一脸的认真与坦然,说:“难道要坐视饥民饿亡,生出祸乱吗?只需撑过此冬,待来年开春,朝廷的支援自到!”
“这也不失为一条解决策略!”起身,踱了几步,李涛转身看着范质,眼珠子转了转:“此事,需陛下首肯,你我可一齐向崇政殿进言!”
似乎察觉到了李涛的顾虑,范质颔首,不以为意。
在二相商谈之时,一名官员走了进来,躬身行礼:“李相,范相!”
其人四十来岁,面容清癯,留着八字胡,乃是兵部侍郎王敏。看着他,李涛问:“李侍郎,有何事?”
“西南来报,南郑已被攻取,汉中已归大汉!”王敏语气轻松。
李、范二相对视一眼,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李涛直接抚掌而笑:“好!甚好!向训果然将帅之才,不负朝廷信托!”
“南郑既下,汉中战事,总算有个结果了!”偏头,朝向范质:“文素,如今可解你忧虑?”
闻问,范质脸上的表情也明显缓和了些,就如阴霾散去,捋着胡须,以一种感慨的语气道:“可以考虑,善后事务了!”
第282章 善后之议
一封战报的东来,当然也让刘承祐大松一口气,心怀忧虑的又何止范相公,他也是个马上皇帝,也有过率领大军冬季作战的经验。
对于汉中的战事,别看刘承祐一副始终稳坐钓鱼台的样子,听凭前线将决断。但这心里,始终挂念着。
所幸,多年相知,向训终究没让他失望。事实上,刘承祐也用心反思过,此番战事为何会发展到如今的程度。
仔细思来,还是准备不足,最初的目标,也仅仅是全复四州,一解困扰了大汉西南边陲数年的隐忧,顺便重创蜀国军力,削弱其国力。包括刘承祐在内,都没有一战而定,从凤翔直接打到成都的想法。
但是,战事后续的发展,有些出人意料。蜀军败得固然痛快,但蜀廷反应与布置,汉中的空虚,都让君臣将帅看到了机会。
所以胃口变大,将汉中也纳入作战目标。发兵南进,初期顺利,兴州初下,军民悉降,受挫于西县城下者,不是李廷珪善守,而是天气之故。
进受阻,退不甘,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才使得东京朝堂之上,争议不断。
秦凤那边,刘承祐没去过,继位以来,虽屡次出巡,却连关中都没有履足过。但并不妨碍,他对川陕山岭道路,有一个基本的认识。
对于向训能够破局,逆节气而战,连下西县、南郑,替朝廷全取汉中。刘承祐这边,还是有些好奇的,绝对不容易。
崇政殿内,几名军政大臣,齐齐整整地在座,陪皇帝烹茶品茗,顺便总结一下汉中的战事,与商讨一下善后事宜。
综合诸多方面的情况,总结下来,汉军能在艰难之中取得突破,全取汉中,主要有三点原因。
其一,自是大汉兵强,又携大胜之势,虽遇阻碍,但士气高涨,又兼猛将颇多,统帅驭兵得力,蜀军与之,则相形见绌。
其二,为破城克关,向训不计代价,不惜伤亡,全力猛攻,从西县到南郑,两次攻坚,是伐蜀以来最惨烈血腥的两仗。
其三,就是成都朝廷那边的应对了,失措失策,着力于剑阁等险关恶寨的稳固,而忽视了对汉中的支持。尤其在西县稳守的那一月,更让蜀廷放松了。
以蜀国的情况来看,纵使亏损厉害,仍旧可以集中起一支兵马,不需与汉军力敌,借汉中拒守,也是足够的。
当然,在向训领军进攻南郑之时,利州的蜀军曾北出支援,但被武节军尉将刘光义率军干脆果断地击败。援军既走,再兼汉军攻势凶猛,南郑城内的蜀军,也断没有困守待毙的道理。
倒是有前车之鉴赵季札,赵崇韬与韩保贞倒没有弃兵而走,而是带着属下,拼死突围。有数千蜀国禁军打头,一心活命,渴求还家,爆发了不小的能量,再加上向训苦战良久,夺城为先,没有死命追杀,让赵、韩二将,带着些残兵逃脱。
当然,经过枢密院一番总结陈报,将皇帝英明神武,用人有方,放在第一条。当然,刘承祐并不否认自己有一定功劳,但也坦然,不足以论在第一功。
“都说说吧!”军情总结议完,环视一圈,刘承祐道:“南郑既下,后续事宜,如何料理?”
“陛下!”其言落,范质立刻站了出来,拱手道:“臣等以为,汉中既取,当厉行休兵,安政抚民。臣等已粗拟几则,请陛下御裁。”
“范卿果然国之重臣,虑事周全,又有先见之明,都想到朕前头去了!”刘承祐闻言,笑吟吟地看着范质,挥手道:“范卿请讲,朕洗耳恭听!”
“谢陛下!”或许是心里有阴影了,总觉得天子说话阴阳怪气的,但范质还是从容地应道:“其一,汉蜀大战,持续日久,新占之后,忙于征伐,疏于政治,为安人心,且州县官吏多以降臣留任,朝廷当从速选拔贤才干吏,充任秦凤,以使治安,化为大汉州县。
其二,新纳之民,常受征伐之苦,为供作战,如今近乎家家带丧,少有余粮,百姓多遭冻饿,朝廷当恤之。近来,连有黔首滋乱,可见民情之不稳,但拨粮以济之。以雨雪封山,转运不便,臣等建议先以军粮赈民,待到开春,朝廷再作补充。
其三,此番伐蜀,朝廷动用内外兵马及征夫逾十万,所耗巨大,秦、凤及汉中残破,不足以供养。如今汉中既下,当逐渐召还兵马,尤其是禁军。”
对于范质进言,刘承祐是专注地听完,但不置可否,而是瞧向郭荣:“军事方面,有何建议?”
闻问,郭荣瞥了眼范质,接话道:“为保护后方稳定,策应汉中政事,龙栖、兴捷、内殿直三军计一万两千余卒,分守凤、成、阶三州,再兼参与进攻的武节军,总计一万六千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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