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宦官屁颠屁颠地去了,几乎在刘承祐的注视下,将那名惴惴难安的老农,唤至跟前,察问农事。刘承祐所问者,都是些琐碎小事,意欲从侧面,当地官府的治事情况,结果,让他很满意。
“窥一斑而知全貌,就冲此不误农时与在此小民间的口碑就可知,这吕知州,倒不负传言,吏部考比,确属其实啊!”刘承祐感慨了句。
御驾所在,乃濮州,知州名为吕胤,字余庆。乾祐四年濮州案后,受郭荣举荐,直接从一普通州吏,拔为一州长官,年纪轻轻,声名远扬,在任两年,政绩官声都不错。
昨日,刘承祐还专门接见了吕胤,一番问对之后,简在帝心,升迁不远。
“走吧!”吩咐了句,刘承祐踩着矮凳,登上銮驾。
淑妃周小娘子,正靠在空间宽敞的銮驾之内,一双美眸,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外边的风景,透着一股娴雅的气质,显得乖巧。
见刘承祐入内,立刻挪动玲珑娇躯,替刘承祐脱下沾有点春泥或许还有点尿的靴子。
“我有点累,给朕捏捏!”刘承祐平和地说了句,便躺下,脑袋枕在小娘子的大腿上。
汉宫的后妃们,基本都练出了一手按摩的技术,因为皇帝喜欢。周小娘子的技艺明显需要提升,但小手的柔软,仍旧值得享受,或许是累了,不知觉地,直接睡着了。
待刘承祐幽幽醒来,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馨香,睁开眼发现,小娘子一手抚在他脸上,一手拿着卷书册,正专注地阅读着。
挪了下脑袋,惊动了小娘子,轻呼一声:“官家!”
轻轻地应了声,刘承祐拿过其玉手,抚摸着细腻的肌肤,感受着那传递的柔软与温柔,说道:“用你这鼓瑟弄弦之手,给我捏肩捶腿,恰如焚琴煮鹤,暴殄天物啊!”
周小娘子收起书卷,怯声答道:“伺候官家,是妾身当做的,只恐力道拿捏不好,难以缓解官家疲劳!”
刘承祐微微一笑,瞥了眼其手中书卷,是苏禹珪新献上的《晋少帝实录》。说起晋少帝石崇贵,前年被契丹人放还中原,刘承祐回朝之后亲自召见了,惴惴难安。对于这末帝,刘承祐显得很宽容,善言抚之,封公,迁居洛阳,同郇国公李从益当邻居。
提其李从益,就又不得不提其母,王淑妃。虽则花见羞,号称“五代第一美女”,但是,毕竟五六十岁的老婆婆了……
“最近半年,我冷落你了!委屈你了!”语气温和地,刘承祐同周小娘子说道。
轻言细语,让侍候着的周小娘子愣了下,迎着刘承祐那透着爱怜的目光,有些愕然,皇帝上一次这样温柔贴心地对待她,还是初入宫那段时间。
展颜一笑,周娘子低声应道:“官家乃明主圣君,夙兴夜寐,宵衣旰食,为天下生民安康而竭心尽力,无暇于他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妾能于殿台,倚门而翘望,已然足矣,何谈委屈?”
听其言,刘承祐乐了,起身打量着美丽的小娘子,说道:“你这话,既是在恭维我,也是在向我诉委屈啊!”
小娘子下意识地低下脑袋,娇声道:“妾身不敢!”
刘承祐此时,却来了性致,在小娘子轻呼声中,手探上其腰,突然施力,一把将之揽入怀中。嘴贴上其秀耳,暧昧地说道:“我以后,会多去淑兰殿的!”
感其动作,闻其言,白皙的面颊上,逐渐染上一抹嫣红,周娘子明亮的眼眸里似含春水,越发楚楚动人,说道:“谢官家!”
“听说你,新编了一曲乐舞,回宫之后,跳给朕看看……”
“是……”
悄声说话间,耳鬓厮磨,刘承祐手已然不安分起来,撩动着少女心弦,并侵身压了上去,然后……
等刘承祐巡回东京,已然步入仲春,未令后妃、百官迎接,只是低调地进城回宫。回宫后的第一件事,是将在大名府,购置的一些民间器物作为礼品,散发给太后及宫殿后妃。刘承祐猜想,此番出巡,但点淑妃,他美娇娘们,难免不心生醋意,需要安抚安抚。
“赵曮!”回到大殿,刘承祐召来崇政郎之一的五年制举探花赵曮。
“陛下有何吩咐?”
盯着他,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为崇政殿诸郎领班,侍讲、伴读,整理机要!”
闻言,赵曮大感意外,不过当即应道:“臣才浅德薄,又初入仕,实不敢身负此重任,请陛下另举贤才!”
刘承祐也有些意外,要是别的人,只怕早就激动难已,拜倒谢恩了。不由认真打量了他几眼,很年轻,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的,论相貌,刘承祐与之完全没法比。
有点好奇地问道:“此职此责,是别人渴求不得的!朕看重于你,何故避之莫及啊?”
“回陛下,臣有自知之明,如论属文写作,臣有信心,然欲协理政务,处置机要,臣一无经验,二无见识,臣之荣辱不足惜,唯虑坏了公务!”赵曮躬身应道。
“再者,崇政郎中,多有先进贤才,臣在其中,属后进末学,岂能服人!”赵曮又道:“而臣年轻,实难堪重任!”
听其言,刘承祐也大概了解其顾虑了,也不禁暗思,如此年纪,何来这么多谨慎小心,莫非是跟其父学的?
不由笑了笑,问:“那你觉得,谁人可举?”
似乎没有察觉到天子变得冷淡的语气,赵曮答道:“别人不敢评断,去岁状元董郎,才识皆在臣之上!”
“董淳,书生意气太重,暂时理不得俗务!”说着,刘承祐目光冷峻地盯着赵曮:“没有人生而知之,朕让你担责,就是看你有这个潜力,没有经验,这不是让你磨砺积累吗?”
终于感受到天子的语气变化,赵曮不由哆嗦了一下,埋下了头。
“若说年纪,当初王溥、王著、李昉,哪个不是年轻人?”刘承祐审视着赵曮:“如再敢推拒,东京你也就不要待了!”
“臣不敢!”赵曮吓了一大跳,拜倒:“臣谢恩!”
今日,探花郎可是算体会到了“伴君如伴虎”的紧张感,天子欲恩赏提拔,他只是自谦,却差点触怒了皇帝……
见其拜服的表现,刘承祐神色这才缓和,恢复平静,说:“去吧,将朕离京后,政事堂批奏的奏章、疏文,整理整理,朕要察阅!”
“是!”
第226章 冯道请辞
乾祐五年秋举的榜三,状元董淳,文章很好,才学不错,但书生意气太重,刘承祐打算让其先去集贤殿跟着苏禹珪修史校书。
榜眼卢多逊,性聪颖,才学高,见识不群,就是傲气太足。被安排到昭文馆,当校书郎,不知要做多久图籍管理员……
唯一能够即用者,反倒是这个赵曮,或许是有其父宣慰使赵上交的调教,才情练达,十分成熟。年纪虽然不大,但为人低调谦逊,颇有断事能力。学问方面,与那些“名人”相比,虽然显得不是特别突出,但也是十二岁便能属文的天才。
李昉既知滑州,刘承祐便想起了此人,当然,赵曮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近臣之选,更看他这个皇帝的喜好。
“陛下,冯相公求见!”
“坐!”殿内,看着手捧奏文,矮身弯腰的冯老狐狸,念其年老,刘承祐轻声吩咐了句。
“谢陛下!”冯道谦恭道。
君臣廷对,宰臣坐而论事的规矩,已然被刘承祐废除了,从去岁起,廷议、朝会等场面,所有宰臣都得站着议事。
而于冯道而言,即便是这种殿内私谒,他也保持着恭顺谨慎。
“有何事,劳冯卿亲自来一趟!”刘承祐看着冯道,问道。
冯道已然年逾七十岁,白发苍髯,腿僵背驼,透着一股衰朽的气质,岁月在其脸上,刻下了太多的痕迹。
刘承祐恍然而有所觉,冯道这两年,老得有些太快了,毕竟,似侯益、药元福那等老而弥坚者,终究是少数。
冯道呈上奏疏的手,都显颤抖。闻天子问,嘴里轻笑道:“老臣已至暮年,时日无多,想趁还有些精力的时候,见见天颜,听听圣音……”
冯道说话,总是这般动听,刘承祐却叹道:“朕自御极以来,有赖冯公,协理阴阳,安抚内外,辛苦了!”
皇帝这般温良态度下,冯道一张老脸更显舒展,说道:“能辅佐明君治世,成就大业,是老臣的福分与幸运。唯可惜者,是老臣不能在有生之年,见到陛下实现伟业的那一天了!”
“冯公今日说话,怎生如此暗晦,尽说些丧气话!”刘承祐眉头一凝,瞧着冯道。
迎着皇帝质询的目光,冯道不由暗叹,天子嗅觉之敏。拱着手,向刘承祐道:“不瞒陛下,老臣今日,除奏报之外,意欲乞骸骨,请陛下恩允!”
说着,冯道又自袖中,掏出一封辞章,也交给张德钧。
刘承祐合上了手中翻阅的奏疏,轻“咦”了一下,凝神审视着冯道,这老儿也坦然地直面皇帝。
但见冯道日渐清瘦的身体,脸上的老人斑也多了,胡须也只剩下一点灰色尚未被花白吞噬。心有所感,刘承祐幽幽道:“冯公也要弃朕而去吗?”
天子的语气中,似乎带有不舍,但冯道可不敢当真,他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虽然历仕多朝,累为三公,至乾祐朝,更被汉帝看重,为朝廷首相,可谓个人巅峰成就。但是,以冯道对天子的观察与了解来看,自己不是刘承祐真正看重的宰相……
陪着笑,冯道回道:“陛下,臣已年逾古稀,体衰多病,去冬以来,更是时感精力不济,眼神恍惚,无力承担国家重务。开春以来,病征有所加重!
陛下不嫌老臣鄙薄,用此残躯,臣不胜感怀,却也不敢再僭居相位,以免误事。而今大汉在陛下治理下,欣欣以向荣,朝中良臣俊杰迭出,臣这老朽,也当退位让贤了!
再者,陛下前番,此朝中年迈老臣以归养。臣如今衰颓至此,祈愿陛下,能赐以恩典!”
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冯道,听其恳切陈情,嘴角翘了翘,心里却不由感慨,此公,真的是个聪明人,似乎早早地察觉到了什么……
“冯公若去朝,朕心中实有不舍啊!”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道。
听此言,冯道明显轻松了,更显得从容,应道:“纵老臣在野为民,也当时时为大汉与陛下祈祷祝福!”
阅读着冯道辞呈,看得出来,写得用心了,足可收录在冯道文集中的一篇文章。到这个程度,刘承祐也不矫揉了,直接道:“冯公既然心意已决,朕纵有夺情之意,也不好强留。朕允了!”
顿了下,刘承祐说:“以本职致仕,加尚书令,爵禄翻倍!”
“老臣,拜谢陛下恩典!”冯道满脸的感动,起身拜倒。
看着冯道,刘承祐想了想,问:“冯公去职后,谁人可继?”
面对这个问题,冯道明显迟疑了几分,小心地瞥了刘承祐一眼,一如既往地谨慎,说:“此当为陛下考量,圣意所属,自当其职!”
这个老滑头,刘承祐笑了笑:“冯公德高望重,对朝廷诸宰臣,了解也颇多,朕就是想听听公之意见,也好做权衡!”
皇帝的眼神中,带着点压迫,冯道迟疑几许,终于道出个人:“老臣以为,兵部尚书魏仁溥,可为首宰!”
“兵部诸事,已然繁复,恐无余力。”刘承祐说。
“刑部尚书范质!”冯道不假思索,又说。
冯道,仍旧不改其慎,揣测着皇帝心意举人,毕竟,谁都知道,魏仁溥与范质,可是最初的“帝党”,对二人也十分看重。
“范质……呢喃了句,似乎在琢磨,瞟向冯道:“李涛如何?”
冯道面色不变,应道:“李涛为人慷慨,以社稷为重,秉公执法,然平日言谈行事或有轻佻之嫌,难堪首宰之职!”
冯道是鸡蛋里挑骨头,找了点李涛的“不是”,似乎并不想让李涛上位。
刘承祐看着他,笑了笑,幽幽道:“平日里,冯公与李涛最为亲近,而今举贤却避之,可见所秉持也,乃公心!”
听皇帝这么说,冯道只觉心脏砰砰地剧跳不已,只能尴尬地陪着笑,附和着。
思量一会儿,刘承祐脸上带上了和煦的笑容,人显得松弛不少,问冯道:“冯卿致仕之后,有何打算?”
“老臣打算,回乡归养,含饴弄孙,顺便集最后的精力,整理多年以来,所写文章、诗词……”冯道说道。
“冯公欲尽余欢啊!”刘承祐点了点头:“朕记得,冯公是瀛洲人吧!”
“正是!”
“而今瀛洲乃边地,用兵之所,非安居疗养之善地,不足养乐!这样,冯公可去洛阳,朝中大臣勋贵,多置别府,朕也赐你一栋公府!”刘承祐说。
冯道眉头凝了下,恭敬道:“是!老臣谢恩!”
待冯道退下后,刘承祐露出了点莫名的笑容,冯道今日所请,然他记起了当初赵莹之辞。有些相近,如今的赵莹在陈州任上,可甚是自在。
“传李崇矩!”
未己,李崇矩入内觐拜,作为新的武德使,上任不过数月,风气大改,低调了很多。在外人的眼中,似乎因王景崇之事后,便沉寂下去,骄狂不在。当然,这也是李崇矩严厉约束整顿之功,收起了张牙舞爪,眼睛却犀利依旧,死死地替皇帝盯着朝野内外。
“陛下有何吩咐?”李崇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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