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杨业张了张嘴,刘承祐挥手止住,继续道:“我知道你是随叔父来晋阳的,叔父那边,我自去说。我想,他会给我这侄儿几分薄面!”
杨业还想说什么,刘承祐却不给他机会,语气更加强势:“对你的安排,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者,去控鹤军,那是新成立的禁军,卫护宫城,集三军精锐而成军;二者,去龙栖军,给你提一级,当个都头!”
点明即止,刘承祐说完便静待其答案。
而杨业,显然是被刘承祐一套说懵了,过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俊朗的脸上,挂上了严肃的表情,慢慢地认真思考起来。
淡定地站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刘承祐身体微前倾,盯着杨业轻飘飘地问:“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如何选择?”
轻轻地舒了口气,杨业恢复了常态,毫不避让刘承祐的目光,肯定道:“卑职选择,去龙栖军!”
“好!”刘承祐似乎对杨业的选择很满意,一挥手:“就这样。你先回去,收拾收拾,调令即至!”
就这样,年轻的杨业,稀里糊涂地,便被刘承祐纳入麾下了。等出得王府,仍觉不明所以,自己这算是二皇子的人了?
第26章 名将
于刘承祐而言,发掘出了杨业,固然可喜,却也没到欣喜若狂的地步。在没有可靠战绩,证明自己价值之前,他也仅仅是个小队长罢了,至多马上变成一“百夫长”。
在这个时代,将帅基本都是打出来的。有太多的人,凭着一身蛮勇,不怕死,敢打敢拼,加上一点运气,最终能活下来,便是“名将”。
杨业,相比于那些一勇之夫,当然是有名将之姿,将帅之英的。但是,能否同“历史上”那般打出来,刘承祐静待其表现。将军难免阵上亡,说不准,出点意外,杨业半途夭折了?
杨业这边,满脸沉肃地回到东瓮城下的军营中,此时不是他们这一都值守,同袍们都待在营舍内,或洗军袍,或修磨刀剑,或耍弄拳脚,或小聚闲侃,有的干脆于铺上睡觉……
杨业默默地到自己的铺位,盘腿坐下,拔出腰间的长剑,细细擦拭着。剑自是宝剑,乃其父所赠,这些年也饮了不少鲜血。
锃亮的剑身,反映着杨业的双眼,冷静而沉着,但其轮廓分明的面庞上,凝思之色愈浓了。
杨业在本营,也算是个名人,年纪不大,武力奇高,脑筋灵活,但办事又显死板。虽然在上官眼中是个刺头,但在基层士卒中,杨业的名声还是很好的,许多人都为其智勇与人品折服。
他这副表现,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都头带着两名士卒走过来,坐到他的铺子边,好奇道:“杨重贵,听说你被贵人叫去了,所谓何事?”
抬眼看了眼都头,从其目光中,杨业能够感受到些许关心。摇了摇头,杨业答道:“没什么,二皇子唤我去,请我吃了一顿饭。”
那都头立刻露出一副不相信的神色:“你莫说笑,皇子殿下是什么身份,怎么会专门请你一个小小的队长吃饭?”
“那你说,二皇子专程请我这个小小的队长过府,当为何事?”杨业表情已经放松下来,反问道。
“这……”
“队长,皇子殿下请你吃的,定然是人间美味吧!”这个时候,旁边的一名小卒子兴奋地问。
扫了他一眼,杨业脑中不由浮现出与刘承祐一起吃的那顿“简餐”。思及刘承祐那张冷脸,杨业心头却是忍不住生出些许好感,嘴角勾勒出点笑容:“殿下所请,自然是山珍海错,珠翠之珍……”
吸了口气,杨业却是突然恢复了气定神闲,起身开始拾掇起自己的物什。
“你这是做甚?”见状,都头凝眉问道。
“张头!”转眼看着都头,杨业说道:“我被调到龙栖军任职了!”
“龙栖军?”这张都头倒一不是个憨憨,没一会儿便反应过来:“皇子殿下找你,应该就是为了此事吧!”
杨业点头。
张都头立刻拍了下杨业肩膀,不禁感慨:“也不知你哪里来的运道,竟然被二皇子看上了。我就知道,你杨重贵绝非凡人。现在被皇子殿下中意,日后富贵了,可不要忘了弟兄们……”
杨业淡淡一笑:“张头对杨业一向多有照顾,自不会相忘。”
……
晋阳东南五十里,北滨洞过水,有榆次小邑。处在晋中平原,虽无险要之地利,然西邻清源,东接寿阳,南临太古,也算居交通之要冲。
最重要的是,距离府城晋阳太近,故有“晋阳门户”之称。在刘知远治河东之后,已然安定了好些年,县内百姓算不得富庶,但胜在日子安宁。在兵乱横行的当下,是十分幸运的。
黄土夯建的城邑,并不大,典型的三里之郭。小城东南一巷曲内,坐落着一处院邸,不甚豪贵,但观其门楣,显然是官宦人家的府邸。从牌匾上雕刻的字眼可知,宅邸的主人复姓“慕容”。
伴着几声“唏聿聿”的动静,一阵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巷曲间的宁静,两名骑士徐徐策马而来,领头的在门匾上望了一眼,敏捷下马,步上前头,拎着门环用力扣响。
没等多久,门缓缓地打开了,从其间探出半个身子,仆人打扮。疑惑地打量着两人,门房问道:“你们是何人?”
“这里是慕容延钊家?”带头那名骑士直接问道。
“正是!”门房点了下头,继续问:“你们打哪里来,找我家主人何事?”
得到肯定,领头之人表情放松下来,高声道:“我们是蕃汉马步军都孔目官郭威郭将军的亲兵,北平王登基,欲召天下英雄讨伐契丹。将军听说你家主人勇干果毅,特来相请!”
听其道明来意,门房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是何意?”郭威亲兵纳罕问道。
“你们来晚了!”门房指着北边,解释道:“昨日,便有大兵前来,将我家主人接走了。”
闻此言,两人面面相觑,不由追问:“敢问小哥,可知是何人请走了你家主人?”
门房答:“听来人讲,好像是什么‘殿下’的人……”
来者不禁愕然,入内拜谒了一番慕容家主母后,方才确定,他们要找的人确实是被“二皇子”请去晋阳了。无奈之下,两名骑士只得快马回转复命。
晋阳郭府,从归来的亲兵口中得知结果,郭威脸上再度忍不住露出意外之色,脑海中浮现出刘承祐那张自闭脸,心中无限感慨:这二皇子,果真非常人啊!
“将军!”
亲兵的呼唤让郭威回了神,叹了口气,朝其摆了摆手:“你们辛苦了,此事就算了,退下吧!”
待亲兵退下后,郭威又不由陷入的沉思,良久,方才释然,嘴里嘀咕道:“先是我儿,再是慕容延钊,这二皇子眼光却是出奇得好!”
……
傍晚时分,刘知远突然相召,欲举行一场军事会议,刘承祐应命入宫。巧的是,太原宫前,刘承祐与郭威前后脚赶到。
“殿下!”
“郭将军!”
“要恭喜殿下了!”打了个招呼,郭威轻笑着说。
“何喜之有?”刘承祐有些纳闷。
郭威说道:“恭喜殿下新获一将帅之才!”
闻言,刘承祐冷然的表情没多少变化,双眼却小眯了一下,斜视郭威,心中发冷:此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刘承祐却是以为,郭威口中将帅之才指的是杨业。
正欲开口说两句,却闻郭威徐徐言来:“那慕容延钊将门出身,勇武干练,声名著焉,末将早有召辟之心。不过在殿下您麾下听命,却也是他的运道!”
刘承祐这才恍然,面容间的冷意轻了几分,淡淡一摆手:“慕容延钊之名,我也是偶然得之。新朝初立,天下未定,正是用人之际。连郭将军都属意他,那我可得重用之了,将军看人的眼光,我还是十分相信的!”
“殿下看人的眼光,也是让末将佩服!”郭威答了句。
第27章 争论
太原宫偏殿,是刘知远日常理政、接见臣僚的地方。刘承祐与郭威前后脚入内时,里边已站了不少人。除了刘承训之外,便是刘崇、杨邠、王章、刘信、史宏肇、白文珂、常思等熟面孔。
不过今日,增添了另外几名将领,似马步军都虞侯郭从义、控鹤军指挥使李洪信、兴捷右厢都指挥使尚洪迁等,都是诸军中的骨干将领。王峻与张彦威二者,以前功,也得以在列。
未几,在两名内侍的陪伴下,刘知远迈着强势的步伐入内,龙行虎步,霸气侧漏。坐下,接受完文武的朝拜之后,方才朝苏逢吉示意了一下:“把情况都给众卿讲讲吧!”
“是!”苏逢吉出列,恭敬地应了声,随即看向众人,说道:“陛下登基,天下震动,契丹主大怒,已然降制夺了陛下官职……”
说这话时,苏逢吉嘴角都不自主地翘起了些许笑意,底下的臣子也多有不屑。稍微顿来了一下,苏逢吉继续说道:“不过,对吾皇践祚之事,契丹主十分忌惮,已经采取反制手段。汴梁消息飞传而来,契丹主以通事耿崇美为潞州节度使,高唐英为相州节度使,崔廷勋为河阳节度使,以作御守。”
“中原的契丹军队,已有北调的动向。细作探报,沿太行一线的州县,亦加强的守备……”
话音落,殿中静了一会儿,刘知远环视一圈摆手示意苏逢吉退下,开口:“对契丹人的反应,众卿有何见解?”
此时,不待他人出声,王峻急于表现,出列道:“陛下,潞州、相州、河阳三地,扼守要害,我朝若欲南下,挺进中原,首当其冲,实不得不防。当趁三者,未及履任之际,先下手为强,驱兵南下,占据要地,掌握先机……”
“王峻之言,还有些道理!”王峻只顿了一下,史宏肇立刻接上了,语气急躁,大声道:“陛下当应对南面强敌才是,勿要再在石重贵那亡国昏君身上浪费时间了!”
王峻被史宏肇抢了话,语气中还有小觑之意,脸色有些难看,怒色微闪,憋屈地退下。
史宏肇则不会在意王峻这个小角色的反应,望着刘知远,看其意见。他这也算重提了,都已经称帝了,对刘知远固执地要领兵东去营救晋少帝,做那无谓之事,他们这些人实在不理解,持着反对意见。
刘知远却直接抬手,固执地说道:“此事朕意已决,不容置疑。今日,朕召众卿,是为应对契丹,勿作他议!”
“既如此,末将敢请,率先锋之军,为王前驱,先行拿下潞、泽、怀三州,饮马伊洛,替陛下扫平进军障碍!”史宏肇拱手请令,满脸的自信。
“看来,史爱卿是赞同进军了!”刘知远说道。
“臣反对!”出声的是杨邠:“陛下,契丹重兵仍集聚于中原,实力犹在,此事南下,无异于以卵击石。纵使我军强悍,与敌硬碰硬,难免损伤,于己无力。且眼下正值春耕时节,刀兵一起,必误农时,眼下不是最佳进兵时机,还请陛下暂且忍耐!”
仿佛和杨邠穿同一条裤子一般,王章也起身附和:“我军若进军中原,必定倾巢而出,全力南下,粮草、军械准备,民力抽调,州县御守安排,这些都非一时半刻能妥善……”
两人话音一落,史宏肇顿时急了,瞪着杨、王质问道:“当初,你们二人也是赞同陛下起兵的,如今陛下已为天子,正当锐意进取,打拼江山之时。不过半月的时间,何以改口,你二人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
听其言,杨邠与王章不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点恼意。而刘知远那边,脸上也闪过一丝不虞,朝着史宏肇:“不得无礼!”
“末将性急,还请陛下恕罪!”被刘知远一盯,史宏肇老实了些,但语气中仍带着愤懑:“然陛下前降诏,传檄天下,号召天下臣民共讨契丹。如今我朝既拥精兵猛士,仍困守河东,畏缩不前,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啊?”
“兵者,国之大事,当审时度势,取其宜者而为之!”杨邠立刻说道:“如今敌强我弱,更需审慎行事,不可莽撞!陛下暂缓出兵,实乃从大局考虑,待万事俱备,便可一鼓作气,摧枯拉朽,直下中原!”
“我看尔等是畏战怯敌了!”史宏肇一个没忍住,顶了回去,蔑视杨邠说:“耿崇美、高唐英、崔廷勋何许人也,不过无名之辈,有何惧,翻手可平之!”
“史将军切莫小觑天下人,需知骄兵易败!”
“……”
“够了!”见文武争论愈烈,刘知远终于忍不住,平息争端之后,方才缓缓道来:“用兵分缓急,当因时制宜。如今契丹人虎踞京邑,其势正盛,未有他变,岂可轻动。众卿目光还需放长远,静待其变即可!”
刘知远话里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按兵不动。史宏肇脾气虽暴,却也不是听不懂人话,纵使心有不甘,却再也不敢当殿同杨、王争论了。只得闭嘴,恨恨地瞪了二者一眼。
“陛下,纵不进兵,契丹既有动作,我朝也当有应对之策才是。若是豪不作为,必让天下看轻了我们!”史宏肇不说话了,王峻再度开口。
刘知远沉吟,似乎觉得此言有理,认真地思考起来。良久,说:“诸卿有何想法?”
“远既不可图,近则可取!”郭威这时站了出来,缓缓应道。
“讲!”
“代州王晖,从属于河东,胆敢叛晋而归契丹,割据自立。前番陛下以契丹之故,任其猖狂,容他几日。如今,正当挥兵击之,既平肘腋之患,又可扬我朝威风!”郭威说道。
其言落,刘知远顿时两眼微亮,给了郭威一个赞许的眼神,直问道:“何人领兵?”
王峻身体刚动,史宏肇已经高声道:“臣愿往,五日之内,必平代州!”
目光在史宏肇身上停留了一下,刘知远几乎不作他想,直接同意了。史宏肇毕竟是他的爱将,今日殿中已经被拂了面子,一个王晖翻手可平,权当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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