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入殿,各自站好,文武泾渭分明,随着承桓帝入座,一场党争内斗的大戏又徐徐拉开帷幕。
百官全方位、多角度地解读出刺杀案背后的不同版本,若不是碍于丞相本人在这,怕是连情杀之类的猜测都要说出来了。
百官中有真心想要查案追凶的,有浑水摸鱼的,也有心怀目的的,你一言我一语,各个党派之间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大规模攻讦,而那些平常便不怎么参与讨论、官职较低的官员依旧选择吃瓜看戏。
丞相昨晚做了一宿的噩梦,今日气色看着很不好,不过比起他,沈庭珏更差,一看就是昨晚被吓得不轻。
沈庭珏:我今日也是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花。
有戏可以看,爬也要爬来。
承桓帝见他体弱志坚来上朝,不由心生浓浓的怜爱,担心人一小心昏倒下去,特意让内侍搬了张椅子给他坐着。
沈庭珏稍微矜持了一下:“这不好吧?”
承桓帝摆摆手:“无妨,朕准许你坐,你就放心大胆地坐着。”
沈庭珏当即恃宠而骄提要求:“那我还要软垫和靠枕。”
百官:“......。”
沈庭珏搭着承桓帝额外赏赐的毛皮,美滋滋地靠在椅背上,听着百官间你来我往的攻讦,都在努力借刺杀一案给自已的竞争对手泼上些脏水。
斗着斗着,压力突然给到了负责城中安危的侍卫司,随即康王党派和景王党派突然齐心起来,一起给侍卫司施压。
侍卫司隶属禁军,禁军又是由太子的表弟闻惊崆掌管,虽没有直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刺杀案的幕后黑手根本不需要查,懂的都懂。
肯定是太子。
毕竟谁都知道丞相看不惯太子莽夫般的行事作风,太子也看不惯丞相的文人作风,因而两人关系向来不和。
有官员道:“王城安危至关重要,侍卫司理应严防巡逻,却让杀手当街刺杀一国之相最后逃之夭夭,按理该治罪严惩。”
连涑单膝跪在殿中,抱拳道:“启禀皇上,侍卫司当时巡逻至东顺城街时,见一飞贼入室盗窃,侍卫司追着人出了郊外,回来时才闻打斗声赶过去,并非侍卫司巡逻懈怠,失了职守,还请皇上明察!”
承桓帝屈指轻叩扶手,若有所思。
“我接了侍卫司都指挥使的腰牌,虽然平日当的是闲职,不怎么管事,但若治懈怠之罪,我也难辞其咎。”
沈庭珏虚弱一咳,不紧不慢:“我怎么觉得诸位大人并非要查案追凶,而是看我劫后余生心有不甘,变着法儿要治我于死地呢?虽说我承蒙圣宠令人嫉妒,但扪心自问未曾得罪何人,诸位何至于此?”
百官齐齐侧目而视,神色隐约有些扭曲。
“府中老管家曾说,我过于招摇蒙得圣眷,迟早会惹祸上身,先前还不以为意,如今细思极恐,不过胆敢对我下手之人,无非是想借机挑衅皇权,只怕图谋不小。”
沈庭珏忽然掩面哭泣:“罢了,还是我不好,我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不仅连累家父遇害,还祸及侍卫司遭罪,怕是还会累及禁军,累及殿下,累及皇上,都说嫉妒使人面目全非,皇舅舅,您以后还是别宠我了,免得遭人怨恨于心,步步为营,图谋不轨危害江山社稷,那我真是罪大恶极。”
连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好家伙。
哭戏说来就来的吗?
沈庭珏含泪而跪:“刺杀一事还望皇上作罢,我也不想追究下去,总归是我不好,都怪我。”
他讲得这般委曲求全,三言两句,立马就将风向带偏,把一桩刺杀案变成了挑衅皇权的谋逆案。
萧寒烨瞧着自家暗卫眼含热泪一通输出,打心里肃然起敬。
很好。
有舌战群儒的本事。
若非环境不允许,孤真想为你鼓个响亮的掌声。
“说话便说话,跪着作甚?”承桓帝最吃沈庭珏那套可怜卖惨,虽然心里清楚有八成得是装的,但那副模样看着就是让人怜惜,赶忙示意内侍去将他扶起来,视线扫视过底下一脸复杂的众大臣,沉声道:
“如此说来,这桩刺杀案,实则是冲朕来的?今日敢杀朕最宠爱的外甥,明日就敢杀朕,诸卿觉得呢?”
百官当即跪了一地,很是惶恐。
纪章朝一文官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出列而跪:“启奏皇上,老臣以为此案尚未查清,不可轻下定论,况且于街上公然下手,这般潦草行事,倒更像是私人仇怨。”
丞相吹了吹胡子,刚要张口回怼,却听见自家儿子咳嗽两声。
丞相居然瞬间就读懂他的意思——让我来。
沈庭珏微微侧眸,看着跪在殿中的官员:“大人此言也有理,我就一性情中人,素来都是有话直言,又心怀百姓,碍了谁的眼惹上仇怨倒也不作为奇。”
沈庭珏摸摸下巴:“我想想啊……嗯……兴许是我为学子修建书院一事,惹了许多人不快吧?”
话落,沈庭珏将视线投向了谢阁老。
其他人见状,也随之看去。
一时间,谢阁老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存在。
谢阁老脸色微沉,浑浊的眼珠直盯沈庭珏:“小侯爷所言,莫非是在怀疑老夫买凶杀人?”
沈庭珏声音温和:“清者自清,阁老不必急着动怒,就算是你干的,我也不会怪罪,有什么话咱们说开就好,闹起来也是给皇上徒增烦恼,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