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般人所认为的“初遇”不同,那也是在某次梦境中。
季行将这个带着粉红气息的词语从心里划去,环视着周围熟悉的景象,轻轻叹了口气,将其改称为“孽缘的开始”。
他现在身处于一条走廊之中,走廊两侧不规律地悬挂着无数的镜子:椭圆形的、长方形的,细边框的、粗边框的,完整的、缺损的……
越向前走,镜子破碎的越严重。它们像是被疯子用利器击打过一样,从中心处裂开,碎成百千万片。
奇异的是,即使破碎到如此地步,它们依旧待在原位,地面上竟然没有半点碎屑。
季行的身影被映在其中,因它们的破碎,每块碎片中都只能映出一部分的他;组合在一起,则映出了一个有着千万只眼睛、千万张嘴的他。
他的身影刚从一面镜子上消失,很快就又会出现在另一面镜子上。他扭头看向镜中,镜中的自己也都向他看去。
通过镜子,他能清晰地看出自己此刻的外形:纯黑色的法师袍,边缘处用银线缝制着法阵,除此以外装饰极少;胸口处不再别有“奥秘之环”的标志;黑色的发丝有些长,略显凌乱,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他走得很慢。部分原因是因为一旦从这里走出,他就将面对尤利安;部分原因则是想寻找这里是否有他曾经忽略的线索。
但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站在外界透出的白光之下,他依旧没有发现任何新奇的地方。
走出长廊,他见到了正背对着他的恶魔。
尤利安正站在一泓黑沉沉的水中,黑色的双翼并拢在身后,同色的纤长尾巴轻快地晃动着,从水面上划过,却不与其接触。
他的黑发有些卷曲的弧度,在双角间则格外明显,稍微翘起来一些;发尾有些长,柔顺地搭在了肩上。季行这才意识到,尤利安后来似乎将头发剪短了些。
“有客人来了?”
恶魔轻柔的声音似乎在他耳边响起。
季行很确定,他已经尽可能小心了,不希望引人注意。但就在他出现的同时,尤利安转过身来,对他流露出笑意,灿金色的双眼充满非人的恐怖感。
即使尤利安对着他微笑,他也不可能将其错认成什么友善好欺负的对象。季行警惕地退了半步,指尖出现一个未成形的晶蓝色星芒。
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用这么警惕。这只是记忆罢了。
“何必这么警惕?”尤利安略显苍白的双唇扭曲出弧度,向他走来。他挥动手中指挥棒状的东西,那黑沉沉的水面便瞬间铺展开来,向季行扑来。
和记忆中一样,用法术屏障阻隔住面前的水流,季行却忽略了身后发生的变化。
脚下苍白如骨色的沙粒腾空而起,变形成数道围栏,又笼罩住上空,形成囚笼将他困在其中。
尤利安步步逼近,他的背部感到某种冰冷的触感,是撞到了囚笼的边缘。
脚下,屏障已经破碎,黑水包围住了他,缓慢又不可抵挡地向最后一片空地蔓延过来,又变化成黑色的枝蔓,缠绕上他的腿部,隔着衣袍勾勒出线条。
尤利安走到他的面前,轻松地击破了他手中未成形的法术,将他的双手也用黑水化作的荆棘捆绑住,轻柔而危险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你是谁?误入的旅客?”
毕竟是已经经历过一次的事情,季行如今甚至还有闲心胡思乱想:“要不是今天的梦,我大概早就忘了尤利安一开始的样子了。”
“这么一看,现在的尤利安可谓是改邪归正了啊……”
“你在想什么?”不满于他游离的视线,恶魔用冰冷的细杖抵上他的喉咙,巨量的能量在其中蓄势待发。
“我只是不小心误入了这里而已。”季行听见自己答道,这也是原本记忆中的内容。
接下来就是他发挥高超的说话技巧糊弄过尤利安,让尤利安把他放开,并且友好正常地交流法术知识了。
季行一边回味过去,一边感叹他果然不是当初那个纯洁的好青年了,现在思考的居然是“刚一见面就玩捆.绑,尤利安不愧为恶魔”这种闷骚的东西。
他对尤利安的双角双翼以及尾巴颇感好奇,视线总是忍不住追随着恶魔晃动的尾巴而去。
毕竟尤利安在现实中时总是以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形象出现,这些其余的部件他也很少看见。
也许是他的视线过于明显、过于灼热,尤利安终于也注意到了。虽然他没有出声,却将尾巴和翅膀严实得收在了身后。
季行遗憾地收回了视线。
继续糊弄着尤利安,他不愿直视那双瞳孔尖细的金色眼睛,便将视线安置在尤利安的下巴处。
这总该是个安全的地方了吧?
他很快注意到尤利安的穿着,同样是深色的法师长袍,但款式比之自己更加古典雅致;上面也少有装饰,唯有胸口处两条银链从左肩斜搭至右胸前,增添一抹亮色。
终于,尤利安不再盘问他,将束缚他的法术全部去除,松开了他。
季行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得到了尤利安的一声轻笑。
“看来这只是误会,您只是在梦境中迷路,误入了我构造的领域。”
尤利安在平整空旷的大地上变出桌椅,拉开椅子请他坐下,又在桌上变出两杯红茶,推给季行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