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鱼瞄了眼他手里只剩一条腿的蚂蚱,小声道:“就不小心的,断了。”
  蚂蚱腿长,最会从一根庄稼跳到另一根上,但它那腿,也脆的很。头重脚轻,抓中它的两条腿,它就磕头,磕着磕着,腿就撑不住掉了。
  江饮冬哼笑了声:“你腿也长。”
  魏鱼的视线从江饮冬手里的断腿蚂蚱移到自己的腿上,同时也被江饮冬的灼灼目光打量着,他布鞋里的脚趾紧张蜷缩。
  江饮冬不会把他当成了那长腿蚂蚱,给他点惩罚什么的,防着他出门蹦跶?
  江饮冬从下往上打量他,魏鱼那双腿很长,看着比鱼尾拉直还要长,似乎尾尖那一点都没浪费,尽数长成了如今的身高。
  他的脑袋到江饮冬鼻梁的位置,比村里所有哥儿都高,甚至比一些汉子都高,若不是他那张白皙精致的脸蛋,没人会把他当哥儿。
  江饮冬忽地一顿,扔了可怜的断腿蚂蚱,拉起魏鱼的衣袖往上捋,手腕处露着的皮肤白的发透,蜿蜒着秀气的青筋。
  看了魏鱼两个小手臂,干干净净的。
  没有哥儿痣。
  魏鱼不懂他意思,任他摆动。
  江饮冬松开他,眼皮半开,睨着他道:“坐那,把鞋脱了。”
  魏鱼一愣,旋即小脸染上些红,“在这里看啊?”
  江饮冬大抵是不生气了,对他新生的脚好奇,等不及就要在这四下无人的田地里看。
  也不知怎的,他一个大男人,想到江饮冬会用手握着他的脚细细地看,没由来的不好意思。
  魏鱼坐下来,把脚上的布鞋脱,里头没穿袜子,俏生生的脚趾一出来便蜷缩起来。
  江饮冬蹲下,握住他的脚踝往自己这边扯,动作粗鲁地很,魏鱼险些歪倒,一只撑在身后。
  “磨成这样你不晓得?”
  白嫩的脚跟被磨的发红,起了两个大水泡,寻常人看了都觉得疼,偏魏鱼还能和他面不改色地说话。
  除了脚后跟,还要小腿,被杂草刮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痕,乍一看,还以为他受了虐待。
  鱼尾化出来的脚,算不是那般嫩的走不了路,就如魏鱼能用尾巴在地上挪着走,他的脚也能正常走路。
  但就怪没有合适的鞋子,再硬的脚跟也要磨坏。
  江饮冬的脚很大,魏鱼穿他的鞋子走两步就被磨一下,没觉得疼是不可能的。
  只是先前被江饮冬吓了那么一下,又坐着歇了好一会,忘了这事。
  “嘶!”魏鱼伸手在脚跟上的红泡上碰了下,“疼死了。”
  江饮冬:“……”
  “我碰你一下,就晓得疼了?”
  磨了脚后跟的魏鱼,趴在汉子宽阔厚实的背上,脸蛋蹭上了颈子上流的热汗,又嫌弃地往他肩头的衣裳抹了抹上,心里美滋滋。
  江饮冬背着人,依旧绕了远路,当面没撞上人,远远见着几个往他这里瞅的,也瞧不清魏鱼的脸。
  他们过了那个干河沟,江饮冬用手折断了杂草树枝,那些把魏鱼刺挠地乱钻的草,在江饮冬的大掌里,好像化了骨头的鱼,不经一折。
  后院的杂草丛被两个人都霍霍一遍,开了道大口子。
  但江饮冬院子后门这块地本就偏僻。河沟另一边的田地是他家的,在往西就是堵着路的山头,就是没了草丛的遮挡,也少有人从这儿过路。
  两人一路无言,看着半开的后门,江饮冬便知鱼是怎么溜出来的。
  看来后门也得配上一把锁了。
  江饮冬背着魏鱼回到里屋,把人往屋里的长凳上一放,动作间多少有些不怜香惜玉,钝地魏鱼一个屁股墩卡在凳子边,还差点掉下去。
  “江冬子!”
  江饮冬还背对着他,闻言一顿,冷声道:“咋?”
  那边魏鱼还在恃宠而骄,好似江饮冬摸了他的脚,看了他的伤,又背了他回来,两人便和好如初,他化了腿的事,江饮冬也默认地接受了。
  “你这么凶的!”魏鱼大声嘟囔。
  江饮冬转过身来,正面对着,魏鱼察觉到了江饮冬身上的气息变化,亦或是,江饮冬没变,只是那股气儿,他一直压着。
  这会,许是魏鱼说的哪句话触着了他那根紧绷的神经,轰的一下,那股暴躁的沉闷的气息,便铺天盖地压了过来。
  魏鱼化了腿还瞒着他,和江连不止见过一次。
  一股子迫切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的鱼,怎么能让别人先看见?
  江饮冬的眸子很深,深不见底,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无波澜,“谁不凶?”
  他逼近魏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问:“江连不凶?”
  魏鱼压根儿不知道江连是谁,他被江饮冬这样注视着,抽不出一丝空去想这个江连,愣愣地看着,头一回在他面前如此生气的江饮冬。
  江饮冬有些不耐他这般无辜的表情,站远了些,双臂抱在胸前,“去找江连,让他养着你。”
  魏鱼缓过来,抿了抿唇,“我有手有脚,不用谁养。”
  江饮冬嗤笑了声,“忘记你有这么大能耐。”
  “不要江连,还让我养着?”
  魏鱼不情愿地点头。
  “那就,”他忽的倾身,捏住魏鱼的下巴,指腹摩擦了两下,眼底冰冷一片,命令:“哭。”
  魏鱼被他手上的硬茧摸的痒,脚忍不住缩了一下,碰到凳子腿,木条尖锐的棱角,恰好抵在脚跟的水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