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皎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反正旨意是祁峟陛下颁布的,怨不到她家尚书大人头上。
两人走远后,祁峟屏退众人,独独留下暗夜和白日出行的十来位暗卫,让他们当着暗夜的面复制他们白天说的话。
百里挑一选拔出来的暗卫记性自然是不差,大家冷着脸,流利又顺畅地复原了一遍。
祁峟站在窗旁,冷冷打量暗夜的反应,暗夜明明带着面罩,眉毛、鼻子、大半的脸尽数掩盖,祁峟却瞧见了暗夜眼中的愤怒。
暗夜叫出暗三,声音带着怒,“便宜货?你又是什么值钱货?若不是命好,被选中了暗卫,你现在就是那没了命根子的公公太监!”
“她们跟你一样是最可怜的人!”
“出去领罚,一人二十鞭子!”
祁峟冷眼旁观这一切,悠悠道:“想不到暗夜大人还懂得怜香惜玉。”
暗夜也不怕他,道:“比不上陛下大爱无疆。”
暗夜眺望窗外,突然开口,“其实他们受罚,也是因为他们是陛下您的人。”
“他们若不是您的人,红楼这事也算不上事。”
祁峟不置可否,“该罚。”
今日他们因为他受罚,不代表他们不曾因为他受赏……
月上柳梢,祁峟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无法入眠,他默默想着白日里亲眼目睹的事。
想着可怜的民工和风尘女子……
想着那淡淡的血腥味。
想着生来尊贵的他自己,和未曾谋面的兄弟姐妹……
第65章 束缚之下
翌日早朝,祁峟带着三个小孩准时出现在勤政殿。
祁邖公主经历了政事的熏陶,活泼的姑娘越发端庄肃穆了起来,她已经不再是一知半解、听不懂话的小姑娘了。
很多事她都有了浅薄的印象。
祁峟主动唤工部尚书蔡姚雪出列,他绷着脸,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蔡爱卿可曾去过西市青竹胡同?”
蔡姚雪是聪明人,一下子就知道了陛下的心思,他连忙跪下请罪,“臣去过。”
“那你可知青竹胡同住着一批怎样的人?”
“这些人来自何地,因何而来,又为谁而来?”
祁峟说话的腔调平缓,周挺的玄色常服板正合身,遍布上下的暗银色龙纹栩栩如生,带着凌人的气势。
蔡姚雪跪着磕了个头,道:“住着民丁,五湖四海征来的民丁,为陛下修建皇陵而来。”
祁峟声色冷厉,“朕的皇陵,有选址吗?”
“有定规制吗?”
“有拨钱款吗?”
祁峟发了好大的脾气,蔡姚雪战战兢兢,“不曾,俱是……不曾。”
祁峟高高坐在龙椅上,远远瞧见了蔡姚雪两鬓花白的发,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知错不在旁人,而在自己。
“罢了。”
祁峟闭了闭眼,“此事罪不在你。”
“新帝登基时,就是皇陵动工日。这是祖训,你依着祖训办事,朕不怪你。”
蔡姚雪颤巍地站直身,勉力直起腰,他年迈的身子带着佝偻,不复年轻时的挺拔英俊,“没能妥善安顿民丁,是臣之罪。”
“臣请陛下责罚。”
蔡姚雪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陛下不会因为民丁入京、兴修皇陵的事情责罚他;但陛下一定会因为民丁的悲惨处境训斥他。
祁峟挥了挥手,道:“朕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
“与皇陵有关的工程立即停止,朕死后无需奢侈繁华的帝陵。”
“这……”
“陛下……”
“万万不可啊陛下!”
不光是蔡姚雪,满朝的文武大臣都跪了下来,“陛下您是圣人天子,是九五至尊,您的地宫,不能随便啊!”
“陛下,三思。”
祁峟无甚所谓,他知道修建帝陵是件肥差,无论是地面建筑群、还是地下陪葬坑,只要是给皇帝修的房子,那必须是用最好的材料、最精湛的技术、慢慢雕琢出来的。
时间、人力、物力、运输、防水防潮防盗防震……
各项技术、各个步骤,每一个环节都是极其昂贵的,油水也自然是极多的。
只要稍微花上点心思,稍微抓住点机会,那泼天的富贵,可就唾手可及了……
当然,文武百官希望他们的陛下有奢侈的皇陵,也不单单是为了油水利润,恢弘的帝陵是朝代富足的象征、是综合国力的具象化体现。
一座漂亮大气、又金光闪闪的帝王陵寝,足以带着他们这群臣子流芳百世……
最主要的是,皇帝是高贵的天子,生来享受无上的权力,皇帝是所有人的君主,连皇帝的身后事都一切从简了,那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
想厚葬都难。
祁峟慢条斯理地抚摸随身匕首,柔软的手轻轻敲在龙椅把手上,示意众臣安静。
“朕挖了父皇的陵寝,还觊觎着皇爷爷棺中的财富。既然朕开了挖祖坟的先例,朕也不好再大肆享受,倘若朕修建了华美恢弘的皇陵,后世的不肖子孙有样学样,掘了朕的陵寝,那真是……”
“死了也不安生。”
“陛下……”
蔡姚雪声音急切,带着关怀,“陛下您有苦衷,前线战事吃急,粮草医药俱是紧缺,您取用先皇的随葬品解决燃眉之急,也是无可奈何之事。”